张姨连忙追出来，劝着温婉，“手术有医生在，你再着急也没用，先吃过饭再去。温小姐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怎么行。”
“我心里难受，吃不下。”温婉说着想到什么，停下换鞋的动作，返回厨房拿来保温饭盒，装着餐桌上的菜，“不知道二少从手术室出来后能不能吃东西，我还是拿点过去吧。”
外面下了一层霜，冬日的夜晚寒风刺骨，张姨看着女人在灯光下柔婉的脸，“你今晚还回来吗？我开着灯等你。”
温婉动作一顿，忽然想起那个时候她每晚也是满心欢喜地等着穆郁修回家，而现在呢？
学长，还有没有人与你立黄昏，有没有人问你粥可温？
哪怕你对我只是利用，你会怀念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吗？
温婉眼中酸涩，自嘲地摇头。
她直起身子后清眸看向张姨，艰难地咽下喉咙的哽咽应着，“回来。”
温婉坐车到达恒远后，盛祁舟已经出了手术室，被送到病房休息。
陈铮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守着点滴瓶，看到温婉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他颔首，打过招呼便带上门出去了。
盛祁舟还在沉睡中，一张脸泛着病态的苍白，眉眼间全是疲惫和憔悴，全然不像平日那个嘴角总是噙着优雅笑意、精致高贵的豪门公子。
温婉心里的愧疚更深，难道真的只有穆郁修才能救盛氏了吗？
然而他的条件却是要她陪他一次，这对她来说是最大的羞辱，更是**了多年来她对穆郁修的感情。
过了一会儿池北辙走进来，温婉连忙起身，“池大哥。”
“你最近怎么样了？”池北辙问。
温婉别开脸，丝毫不掩饰消极的情绪，“谢谢池大哥关心，就那样吧，反正早晚都是要死的。”
池北辙心头微震，脸色沉下来，“你才多大，怎么说出这种话来？身为医生我最不能忍受别人要死不活的。”
“对不起。”温婉不敢直视池北辙。
多年前差点被执行枪决时，她靠着对林惠淑母女的恨活了下来，后来是穆郁修的爱让她死寂的心再次鲜活起来。
而如今……温婉忍着眼中的泪，只觉得万念俱灰，就这样吧。
她可能要辜负池北辙的苦心了，她的病治不好就治不好了，她便顺其自然苟延残喘吧。
温婉问起盛祁舟的病情，“二少怎么样了？”
池北辙看了一眼病床上沉睡的盛祁舟，带着温婉去了他的办公室。
“其实几年前我就建议二少坐轮椅，毕竟假肢所承受的痛苦太大，但是二少始终都很抗拒。。”池北辙坐在温婉对面的沙发上，叹了一口气。
温婉的心微疼，“这么多年过去了，二少能瞒住那么多人，就说明他的性子傲，宁愿承受双倍的痛苦，也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缺陷。”
池北辙点头，“所以盛家二少活得很累，因为身体上的不足，在其他方面便更想超越别人、凌驾于任何人之上，真正说起来这样的人也很可悲。”
温婉闻言也没多心疼盛祁舟。
这大概就是爱和不爱的区别吧，对穆郁的痛苦和不堪她就做不到无动于衷。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活着的方式，二少出生在盛家，表面上看起来风光，其实背后却有着鲜为人知的艰辛，拿今天邵致远想独揽盛氏大权来说吧。”温婉很平静地说：“我想邵致远所依仗的应该是邵曼珠这个妹妹，毕竟盛世昌太不成气候，二少就算是邵曼珠的儿子，谁知道日后家产一分，二少作为盛家一家之主会不会像对待如今的盛世昌那样，表面上让她安享晚年，其实就等于把她软禁在豪门深宅里了。”
“像她那样长年大权在握的女强人，绝对不甘心晚年在凄苦孤寂中度过，二少再一娶妻生子，遇到一个更强势的儿媳妇，她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了，所以她必定会在背后支持邵致远，以便来控制二少，二少所要对付的其实就是他的母亲邵曼珠。”
盛祁舟何其可悲，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是他的敌人。
当年是邵曼珠一手拆散了袁浅和盛祁舟，害得袁浅多年来躲躲藏藏，不得不依附穆郁修。
不管盛祁舟现在对袁浅是何种感情，他那样有仇必报的男人，肯定会跟邵曼珠算这笔账。
池北辙目光深沉又复杂地凝视着温婉，低声说：“温婉，不管盛家二少的算计究竟是什么，那都是他们盛家豪门的内部斗争，跟你没有关系，我希望你不要把自己卷进盛家这样一个充满了尔虞我诈危机四伏的漩涡里。你懂了吗？”
温婉点头，“我知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件事结束之后我就要回美国了。”
池北辙欲言又止，虽然他想让温婉跟穆郁修冰释前嫌，但目前这些事并不是用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
相反，他若是在此刻帮穆郁修，反而会引起温婉的戒备和厌烦，最终他没再说什么，让杜华送温婉出门。
温婉出了恒远后站在大街上，一辆宝马车停在面前。
沈度？温婉不知道董唯妆是不是也在里面，不想看到董唯妆，不等车门打开转身便返回医院。
然而她刚走出两步就有几个拿着摄像机的人冲上前，分明就是接到她出现在恒远的消息后，赶来围堵她的记者。
温婉被闪光灯刺得眼睛一疼，下意识地抬起手去挡，却冷不防看到穆郁修高大的身躯从一众记者背后走过来。
穆郁修这个时候怎么会来医院？温婉整个人一震，瞪大眼往后退着，这些记者是穆郁修找来的吗？
他为了让她屈服，就像之前拆散沈度和董唯妆那次，让她主动找过去求他吗？
他难道不知道如今让她出现在镜头里，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吗？
也对。
他怎么会在乎她是否会受到伤害，这一切本来就是他做的，他觉得之前毁她毁得不够，现在继续毁她。
好！真好，这才是穆郁修，为了让她成为他的掌中之物，他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温婉惊得连连后退几步，身子抵上车门，下一秒有人从里面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拉进去。
温婉猝不及防之下便往驾驶座上沈度的胸口栽去，头被撞得发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沈度搂住背。
男人的另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抱着她发动车子疾驰而去。
短短几分钟后，一众记者被甩掉，温婉从后视镜里看到记者们把目标转向穆郁修，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时沈度一个紧急刹车停下来，转头对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董唯妆说：“滚下去董唯妆！我们之间的账我有时间再跟你算。”
原来董唯妆真的在车上，温婉抿唇，那么记者未必是穆郁修叫来的，董唯妆的动机更大。
只是穆郁修为什么那么巧出现在恒远？是因为一直掌控着她的行踪，便跟过去替她解围吗？
呵，温婉很快就否定了，都到这个地步了她竟然还在痴心妄想。
董唯妆听到沈度带着怒气的声音先是一怔，困惑又委屈地问：“阿度，为什么我要下去？我不懂你的意思。”
沈度的表情冷峻，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以一种不耐烦又阴沉讥诮的语气对董唯妆说：“没怎么，就是字面的意思。你若是听得懂人话，现在就给我滚下去。”
“沈度！”董唯妆咬牙，看了被沈度护在怀里的温婉一眼，满脸的难堪和愤恨。
因为如今温婉和穆郁修分手了，沈度便觉得他跟温婉之间有了机会，所以就要抛弃背叛她吗？
董唯妆一动不动沉默地坐在那里，眼含泪光盯着沈度。
沈度从一开始就没看董唯妆一眼，他绷紧下巴沉默片刻，扶住温婉的肩膀，把温婉从怀里拉出来，让她自己坐好。
沈度下车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扯住董唯妆的手臂，二话不说用力把她拽下来。
“沈度你干什么？”董唯妆大惊。
虽然多年来沈度心里一直装着温婉，但还是对她这个未婚妻尽到了责任，别说是跟她动粗了，平日沈度很温柔包容，连一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
董唯妆眼中的泪珠子一下子滚落出来，娇美的脸上充满委屈和震惊，“沈度。”
沈度一把甩开董唯妆，“分手吧，这一次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董唯妆踉跄后退几步，一面流泪一面质问：“为什么？”
沈度挺拔的身形伫立在霓虹灯火下，满眼的落寞讽刺，“董大小姐，你若是还要脸就不要问为什么。你自己做过的事，自己心里有数就可以了，我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给你留几分余地。”
“往日的情分？”董唯妆止住泪水，意识到沈度已经全都知道了，她也没再隐藏，表情里只剩嘲讽，“沈度，你对我有过情义吗？你跟我欢愉的时候喊着温婉的名字，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沈度顿了一下脚步，挺直的肩背有些僵硬，眼眸里涌出一片涩意，“对，你说得对，我宁愿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董唯妆闻言心中的防线骤然断裂，身形晃了一下，险些站不稳。
她怔愣的目光死死盯着一步步远去的沈度，只觉得心口好像缺少了一部分似的。
终于反应过来后，她对着沈度的背影歇斯底里地喊：“沈度，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怀孕了！”
沈度这次却是连脚步都没有停一下，“那我恭喜你早日找到你孩子的父亲。”
温婉回国后，他跟董唯妆只发生了一次关系，一个月前他还见董唯妆来了例假。
她现在却说怀孕了，要么是在用这种谎言挽留他，要么她确实怀孕了，结果对方不负责，想让他做接盘侠替别人养孩子。
可笑，她是没有人要了吧？
董唯妆利用他对她的责任心和亏欠，骗了他这么多年，实际上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董唯妆跟多少个男人发生过关系。
沈度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疲倦不堪地靠上身后的椅背，闭着眼睛对温婉说：“开车吧，去我那里。”
“嗯。”温婉没说什么，发动车子。
车子停下后沈度一言不发地下去，带着温婉往别墅里走，还在玄关处他拽着温婉的胳膊，把女人拉到怀里紧紧抱住，“阿婉……”
“我没事。”温婉打断沈度，在沈度开口表达思念和担忧之前推开他，“我累了，想去睡觉。”
既然她没打算给沈度想要的，那就绝对不会跟沈度暧昧不清，到头来反而伤了沈度。
感情的界限她划分得很清楚，除了穆郁修，这辈子她不会接受第二个男人。
可穆郁修……温婉没再想下去，转过身往楼上的卧室走，“晚安。”
温婉的冷漠让沈度觉得有块石头往胸口压下来，闷得他有些呼吸不过来。
他满是痛楚地盯着温婉的背影，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低声问：“阿婉，我已经跟董唯妆分手了，不是因为你。你和穆郁修也不可能了，所以给我一次爱你的机会好吗？”
温婉顿住脚步，手指用力攥紧木质栏杆，穆郁修大概会成为她一辈子的痛，只要提及她就无法平静。
“对不起沈度。”温婉背对着沈度摇头，闭了闭眼，“这里我已经待不下去了，只要我帮盛氏度过这场危机，我就要回美国了。”
沈度闻言大步走上前去，从后面抱住温婉，坚定地说：“我跟你一起去！阿婉，我不想、也不舍得再让你一个人生活在异国他乡了，让我陪你好不好？”
“你的事业呢？”温婉没有推开沈度。
她一动不动，如冰冷的机器般僵硬地站在那里，“沈度，我在这里本来就什么都没有，还落得满心的伤痛。你不一样，你如今功成名就，跟我去了美国，你就要放弃在这里拥有的一切，一切都要从头开始，那个时候有多艰辛你想过没有？”
“我不在乎。”沈度不等温婉说完，再度拥紧她，“名利和权势是最靠不住、最虚幻的东西。或许前一秒你还是亿万富翁，但第二天一觉醒来就倾家荡产了，唯一剩下的只有陪在身边最亲的人，我就是这样看待我对你的感情的，比起其他任何随时都在改变、都会失去的东西，只有我对你的感情才是永恒不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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