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遇见的人，总有办法再遇见。”金轩单手抄袋，低笑。
“前提是你想见的人也想见你。”钟离洛把八倍镜架在枪上试了试：“她要是有心躲你，你找到明年也没用。”
金轩眉头一蹙，没再理会她，而是望向陈谦，以只有二人能懂的语言道：“我让你安排的人都安排好了？”
陈谦也警惕地观察了下钟离洛的反应，确定她没听懂后才低声回答：“是，金公子，安排了四名狙击手连夜抄小路上了山，现在就在树林外面待命。”
金轩颔首，面容却依旧平静，可是眼底却漆黑如墨，阴影深浓，再透不进半丝光亮。
“让他们进来，小心行事，别让羽灵发现。”
“您放心。我们的人枪管都装了消音器，方小姐不会发现的。”
“嗯。”
一进树林深处，羽灵就懂了为什么f区被戏称为死亡森林。
这里的树木普遍高大，遮天蔽日，因而光线阴暗，又湿气很重，适合蛇蚁蚊虫生活。
林间还有未散去的雾气，让羽灵这个靠光生活的植物系少女倍感无力。
她捏着眉心，暗自在心里低咒，蓝兮怎么就不能给她分配一个正常点的地方？
“羽灵小姐？”
羽灵回过神，眯着眼睛，努力辨识着他的脸：“怎么？”
钟离峤也发现了不对劲，皱眉问：“你的眼睛……”
“哦，眼睛。”羽灵笑笑，捏着眉心的手一下子盖住了眼眉，笑容流溢在嘴角，尾调略带苦涩：“没睡好觉，眼睛有点疼。”
“只是这样？”
“不然呢？”羽灵放下手，目光冷淡地望着他。
钟离峤在她的注视下感到几分不自在，别开头去：“没什么。”
他还以为她有什么眼疾之类的……
不过想想也是，蓝兮怎么可能找一个身有残疾的养女当继承人？
二人继续往前走着，再往深处虬枝横生，地面上也爬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植物。
钟离峤眼尖地看到羽灵面前被落叶覆满的地方是一块凸起的树根，他刚要开口提醒她小心，蓦地想起什么，眸光复杂地缄默闭口了。
羽灵却没有如预想中的那般从上面跨过去，而是泰然自若地继续走着。
离那处越来越近，最后，一脚踏了上去。脚下一滑，羽灵猛地睁大了眼睛，尖叫出声：“啊——”
身体迅速向前倾去，膝盖一弯，她觉得自己就要这么跪在地上磕碎膝盖了。
“小心！”有古龙水的味道自鼻尖蹿过，下一秒她被钟离峤拦胸搂住，整个人扑在他健壮结实的手臂上。
小腿还在打颤，羽灵额头上冷汗俱下，半天没缓过来，头顶钟离峤低沉紧张的嗓音又一次传来：“你没事吧，羽灵小姐？”
这个姿势，她就贴在他的小臂上，他几乎可以用每一寸坚硬的肌肉感觉到她玲珑的线条。
眸色深了深，本想扶她起来的动作顿了顿，手掌改了轨迹，拍了拍她的后背，抚慰之意明显：“还能站得住吗？”
羽灵深吸一口气，精神原本就高度紧张，此刻更是无法平静。
她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和脑子里不断闪过的画面。有血，有尸体，有枪声和嘶喊——
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就仿佛有人紧紧扼住她的脖子不让她呼吸那样，羽灵猛地抱住他的手臂，尖声叫了出来。
钟离峤被她吓了一跳，胳膊被她的指甲掐的生疼，他觉得自己该放开她，可是手却不听使唤地抱紧了她：“羽灵小姐？”
他温和醇厚的嗓音贴着她的呼吸：“没关系，只是一块长到地面上来的树根而已，不用怕。”
他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很多遍以后，才感觉到她稍微平复下来，身子也不抖了，像块木头般僵立着。
羽灵咬着唇，单手撑住额头，拼命地揉着太阳穴，混乱中听到他缓慢又沉静的话音：“你的眼睛……看不见吗？”
好似被人戳中痛脚，羽灵想也不想就反驳：“怎么可能？”
她还惨白着一张脸，这话听起来很没信服力，可她却好像说过千百次，倒背如流，即使苍白无力也倒背如流：“我只是没注意，失误而已。”
“是吗？”钟离峤笑：“那你看你后面，是什么。”
羽灵瞳孔一缩，回过头去。在身后一片昏沉的光线里，她什么都看不清。
正是这种未知，才能给人带来更大的恐惧。她心脏停跳了半拍，猛地跌落谷底：“是，是什么？”
钟离峤轻笑，望着林间小径，有什么？那里空旷的连风都没有。
“是条蛇，你别动，它来了！”
“瑜，蓝瑜……”羽灵胡乱叫着，话音里带了哭腔。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这个名字，就是下意识觉得无路可走、漆黑可怕的环境里，会有这样一个人披荆斩棘来到她身边。
可，她等到的却是另一道不属于蓝瑜的声音：“羽灵小姐，你在叫我吗？我是钟离峤。但是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当你的蓝瑜，他能做的我都可以为你做，你觉得怎么样？”
羽灵还是不停重复着“蓝瑜”两个字，像被找不到出路，迷失在迷宫里的人。
钟离峤于是举起枪，朝她脚下不远处的石头猛地开了一枪。
枪声刺耳。羽灵的尖叫更刺耳。
钟离峤没想到她对枪声有这么大的反应，沉着眸打量着她所有的反应。
直到她蹲在地上像是崩溃一般抱住头，他才反手把枪立在地上，把她扶了起来。
“蛇，蛇呢……”
“死了。”钟离峤慢条斯理道：“被我打死了。”
“那就好。”羽灵把他抓得更紧。
“你害怕枪声，眼睛看不到东西。还有什么？”
羽灵又一次在他掌中僵硬。这次，她没有来得及回答。
又一声枪响破空而来。
羽灵听到的是爆裂的子弹声，还有子弹没入骨血的声音，噗呲一下，穿透谁的皮肉，与此同时还有钟离峤的一声厉喝：“闪开！”
她被他猛然一拽护进怀里，身后传来短促的闷哼：“呃——”
羽灵听过太多次这种声音，因而她太清楚这声音代表着什么。
“钟离峤！”她变了脸色，在他怀里转过身，一双褐瞳惊惶地四处望了望：“怎么了，有人开枪，是谁？”
她的手在他身上摸了摸，温热濡湿，她的五指蓦地开始哆嗦：“你流血了，钟离峤！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是你替我挡了……”
“嘘。”钟离峤按住她的头在胸膛前，头上的冷汗渗出来，他顾不上擦，带着她藏到一颗古树后方，低低喘了口气：“只是小伤，不要胡思乱想，他们不是冲你来的。”
“那……他们是冲你？”羽灵愕然。
钟离峤冷笑，身躯贴着树干，眼神冰冷地盯着手臂上的伤口：“看来是有人不想让我活着出去。”
“谁？”
“不知道，谁最恨我就是谁吧。”他笑笑：“毕竟现在你在我怀里，我这么招人嫉妒。”
羽灵喉咙一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被他按在怀里。可他这云淡风轻的口吻……
羽灵想从他怀里退开，却被他更重地按在怀中，听到他肃然道：“这棵树没你想的那么粗壮，你老实呆在我怀里，目标还能小一点。”
“钟离峤……”
“伤都伤了，羽灵小姐总该让我伤有所值。”钟离峤的气息游移在她耳廓：“不然，我岂不是白被别人嫉妒？”
他第二次提到“嫉妒”这两个字。如锋利的利箭矢穿透了羽灵的心，狠狠击中她心底的什么念头。
她一寸寸收紧了手指，思维在瞬间沉淀冷静下来，咬牙问：“是金轩？”
钟离峤边叼着衣角撕扯下一块布料一边模糊道：“我没说是他。”
“除了他还有谁！”想不到怀里女人的反应比他还激动，褐瞳中恨意凛然，如山洪倾覆，收势不住：“刚才没上山他就对你动手，更何况是现在——”
还有谁比金轩更狠心，还有谁比金轩更希望他死在这里？
钟离峤目光深深地望着她的脸，喉结一动，欲言又止。
片刻后，他却话锋一转：“先不说这个，会包扎么？”
羽灵还兀自沉浸在心里那股无法消退咬牙切齿的恨意中，听到他的声音如淙淙清泉灌入耳畔，稍微回过神来：“会。”
小时候总和别人打架，包扎上药这种小事她做得得心应手。
钟离峤轻笑一声，把刚撕下来的衣衫一角丢到她手上：“帮我。”
羽灵费力地辨识着他的伤口，手腕却忽然被他一攥。
他掌心的温度贴着她细腻的皮肤，她刚要躲，他便把她的手往上提了提，放到左手大臂前方的位置，淡淡道：“是这里。”
羽灵怔了下，抿着唇，手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臂，一手濡湿，同时听见他闷哼的声音。
她心里一紧，奈何眼睛看不太清楚他的伤势，只能靠着感觉把布料缠在他臂间，用力系紧：“那些人……还在？”
钟离峤的眸光四下一扫，不甚在意道：“看样子已经走了。”
羽灵皱眉：“他不是来杀你的？”
“如果是来取我性命的，刚才那一下可不够看。”钟离峤的嗓音仍旧温和如初：“他大概只是想警告我吧。”
早不放枪晚不放枪，偏偏在他对她动手动脚的时候放枪。
“果然是金轩。”这让羽灵更坚定了这种想法。
钟离峤歪头瞧着她冷艳而决然的侧脸，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在笑，气息有些颤动：“你怎么就认定了是他？依我看，金公子对你呵护有加，他就算想警告我，也没必要拿你冒险。”
这深山老林遮天蔽日的地方，稍有不慎，受伤的就不止他一个。
羽灵没答言，倒好似是望着冷冰冰的空气发起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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