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她她崇拜敬仰的哥哥、云家二老得意自豪的儿子，其实是个不正常的人，是个见不得光的、恶心的同性恋？”
凌霄的话让羽灵心都凉了一半。
是啊，连寻常百姓都不见得能接受这种事情，更别说云家那样的大户人家。
“如果他还活着，我可以为他拼尽一切。”凌霄的声音低沉得让人心悸：“但是他已经不在了，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只希望他入土为安，我不能让他死后还被人诟病，你明白吗？”
羽灵垂着头：“明白。”
就算把他们的感情大白于天下又如何，就算把“同性恋”三个字安在他的头上又如何。
即无法让死去的人活过来，又会让活着的人对他的印象愈发扭曲。
她若是凌霄，也不会忍心让自己的爱人死后还要忍受外人的诟病、家人的唾弃。
所以他现在，是求也求不得，爱也爱不得……
连说，都说不得。
羽灵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会有这样令人揪心的感情。
甚至她以为她和金轩之间的九九八十一难就已经足够曲折。
为什么她身边的人总是这样多灾多难呵。
走廊里又陷入了长长久久的沉默，这次，终是没人再开口。
云黛走出审讯室时，金轩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方才他在监控里听到云黛要出来时就在心里暗道不好。
云黛这小丫头为了一个凌霄，胳膊肘往外拐得厉害，要是她出来没看到他，甚至知道他在监控室里“偷听”羽灵他们说话，估计想都不想就会把他卖掉。
所以金轩无奈，只得暂时放下监控室里的事，前去接她：“怎么样？”
不知是不是因为审讯得力度太大，她脸上挂着很不常见的憔悴和疲倦：“还好。”
金轩鹰隼般的黑眸深沉一片，轻易就笼罩住了她所有的勉强与不自然：“你这样子让人看不出来一点好。”
云黛闭了闭眼，想笑，笑不出。
“受欺负了？”
“没有。”她道：“我最近可能要去趟欧洲，公司的事情就暂时先放一放，等我回来再说吧。”
金轩“嗯”了一声：“是该去放个假。”
她是个要强的人，别人六年都毕不了业的课程她只用两年就修完了全部，甚至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从小就是所有圈子里的佼佼者。而她又不像羽灵，是个边玩就边做出惊世骇俗的成就的天才。
她是真的一步一个脚印，把自己活活逼成了外人眼中的天才。
金轩多嘴问了一句：“要带着凌霄一起？”
云黛怔了怔，失笑：“带他干什么？我和家里给我找的相亲对象出去玩，还得带个男人全程看戏吗？”
“相亲？”金轩长眉一蹙：“没听你说过。”
云黛还是那张笑脸：“我年纪也不小了，就算不结婚，也该有个稳定的对象了。家里天天催，催得我头疼。”
“而且我又不像你，你是个男人，早一天晚一天结婚都无所谓。我爸妈那种性子你知道的，好面子好得厉害。我只要嫁得不好、不如什么王家千金张家千金的，他们非活吃了我不可。”
金轩对此不置可否，只道：“我以为会是凌霄。”
这下云黛倒是不说话了。
过了许久，她淡淡道：“我也曾经这样以为。”
金轩揉了揉她的头发。
云黛是个骄傲的人，从来不会允许别人对她做这种亲昵的动作。
可是这一次，她却只剩下满心悲凉和倦怠，连阻拦都不想阻拦了。
“你从小到大都只做最好的，只要最好的。”金轩道：“为什么到了最重要的问题上，却想到妥协了？”
“因为没有别的办法了。”云黛耸了耸肩：“可能是我以前心想事成的次数太多，所以老天才在我面前摆了这么大个难题，什么锲而不舍什么水滴石穿，都是假的。在感情里没什么道理可讲，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的话，别说一天、两天，就是十年二十年也不会喜欢。”
说完，她很恶劣地朝金轩挤出笑容：“不然楚清歌等了你这么多年，你不还是一头栽进羽灵的坑里出不来吗？”
金轩被她噎得没话说，看着她强打精神笑语晏晏的样子，连他都觉得累，于是道：“回去歇着吧，我找人送你。”
云黛也不拒绝，也不像往常说要等凌霄一起，只是很听话地点头：“好。”
何源被放出来的时候，也像霜打了的茄子，骂道：“警局真不是人来的地方。”
羽灵轻描淡写：“那是你还没去过监狱。”
何源：“……”
心里忽然止不住的有些难过，分分钟转移话题：“怎么样，你们有没有什么进展？”
“没有。”羽灵看了眼凌霄，很自觉地屏蔽了方才的话题：“想着等你出来一起说说呢，省得你又抱怨我们什么事都不和你商量。”
何源笑道：“算你们有良心。行了，说吧，刚才说到哪？”
“小蓝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非要见我一面。”羽灵接过话，把话锋转向凌霄：“然后呢？”
对方答：“前两天，他说他被人跟踪了，让我尽快安排你们见面。”
前两天，正是她和金轩分分合合最要命的时候。
她大概可以理解为什么凌霄没把消息递给她。
恐怕就算真的递给她了，她也没心思去管吧。
何源问：“梅花被人跟踪？被什么人？”
“不知道。”凌霄猜测：“也许是他背后的人。”
羽灵也似有所悟：“你是说……因为他无意间撞破了五年前的秘密，所以……”
凌霄想得比她更全面：“也有可能是他背后的人察觉到了他有对我们示好的意思，所以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
“他是知道自己可能有性命之忧，才会这么迫不及待来找你，让你安排我们见面的？”
“有可能。”凌霄道：“之前他只说有重要的事情，但今天中午我接到他的电话，口吻明显比前几次都要焦急，他直言不讳告诉我说他所谓重要的事情就是五年前老祖宗含冤入狱的真相，让我务必想办法把你带过去。”
“含冤入狱”四个字在羽灵心上掀起一大片风浪。
她不动声色地将指甲扣入掌心，向来漫不经心的脸蛋此刻凝聚起一团冷冰冰的煞气。
凌霄把她的紧张收入眼底，叹道：“我给你打电话，你的手机关机。”
羽灵漂亮的月眉紧紧蹙在一起。
那时候她和念念在鬼屋里，一直开着手机的手电筒，把手机耗得没电了。
“所以我想自己先过去看看。”凌霄道：“但是我赶到时，公园就已经起火了。”
蓝瑜就这样葬身火海，带着所有的秘密一起。
突然中断的线索让羽灵感觉十分焦虑，她急匆匆问：“他就没有留下什么别的信息吗？”
“他警惕性很高，说在电话里不方便讲，怕电话被人窃听。”
何源扶额：“梅花不去当特务真是大材小用了。”
“不过。”凌霄突然想起什么，皱眉道：“有一次他和我通电话，暗示我他可能被监视了，还说，‘就算我死了，我的尸体也会道出真相’。”
尸体？
羽灵只觉得有人在她的后脑勺上打了一闷棍，疼得她半天手脚麻木。
也许就是这句话，被幕后黑手听见，才选择了极致残忍的方法，用火烧死他。
她单手撑着墙壁，心里那种委屈和痛悔交织的情感无处发泄，堵在那里，难受得想吐。
倘若她没把这么多时间浪费在儿女情长上，倘若金轩早点放了她，倘若凌霄想办法把消息递到她手里，倘若念念没有非要拽着她进鬼屋。
这之间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关节可以阻止这场悲剧！
可是这些人，都不是她能埋怨的人。
说到底，谁都没有故意想害死蓝瑜，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老祖宗。”凌霄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俯身，视线与她齐平：“你想没想过，为什么梅花明知道有人窃听他的电话，还故意说自己的尸体上有线索？”
羽灵愣住。
“因为他那句话，有可能是故意说给幕后黑手听的。”凌霄继续吐着字，薄唇一张一合，在羽灵眼前几乎形成令人眩晕的幻影：“他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了线索，为了让幕后黑手选择用火烧死他的方式抹杀这些线索，暂时安心、不会再继续追究。而真正的线索，说不定还在。”
何源震惊地抬头：“你的意思是……”
凌霄点头：“他势必还留了一手，以一种没办法被火烧掉的方式。”
就在这时，隔壁尸检的实验室被人打开，法医拿着一个密封的塑料袋子，里面装着一枚小小的金属片，像个钥匙扣。
他道：“在死者身上发现了一枚纯金做的钥匙扣，上面好像有字，不过是一串只有1和0的数字，好像没什么用。”
羽灵整个人都哆嗦起来了。
1和0，二进制。
所谓，真金不怕火炼。
他让幕后黑手以为烧了他的尸体就万事大吉了，却一步步设下这个圈套，以自己的性命为饵，为了，留给她这个真正的线索！
凌霄越过发抖的羽灵，平静地伸手接过：“既然和案子没关系，那我们就带走了，我们是死者生前的朋友，想拿他最后的遗物做个念想，想必没有问题吧？”
法医点点头：“拿去吧。”
凌霄收进口袋里，走回羽灵身边，低声道：“老祖宗，拿回来了。”
好似有一把利刃穿过了羽灵的喉咙。
她每说一个字，都被那尖利的锋芒刺得血流成河：“所以，他早知道自己的会死，才选择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把线索留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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