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苑
夙夜下的司礼监十分肃穆,门前守卫森严,院子里一声不响,静得吓人。
内殿,易恒衣衫半敞,正在处理伤口。
感觉到身边的人良久没动,他终于失去了耐心,睁了眼道:“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魏哲手持烛台盯着那伤口瞧来瞧去,一副探究的口气道:“奇怪,真是奇怪!”
“哪里奇怪?”
“这位给你清创的女子,我倒真想见见她,从没见过用这样的手法清创的。”
“那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易恒声沉如水,如若不好,他一定亲手捉了她来好好折磨,让她偿偿剜肉的痛。
魏哲好笑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外人都说你是笑面虎,想见你动气可不容易,今天这丫头真有本事,居然能惹毛你,那我就更好奇了。”
易恒不理会他,余光瞥见外面的人影,沉声道:“进来。”
白奉天从外头进来,小声回道:“大人。”
“可查明了?”
“查明了,今天在茶馆见到的女子确实是佟家大小姐,不过……”
“佟家?”易恒沉吟一会,又问:“不过什么?”
白奉天把听来的消息融合了一下,斟酌再三选了合适的词语,“不过这大小姐好像颇让御医令头疼,听说上个月她还亲手把有腿疾的弟弟推进了河里,说是要用冰水刺激……替他治病……”
魏哲好笑地道:“这佟大小姐有点意思。”
易恒冷冷丢了个眼神过去,魏哲咳了两声,乖乖地闭了嘴。
“那慕容家又是怎么回事?”
白奉天抹了抹额上的汗,再度斟酌了一下用词,“慕容公子跟佟大小姐在六年前订了婚约,只是今天当众撞破了佟大小姐私会男……男子,慕容家已经跟佟府退婚了,佟大小姐败坏门风……好像要被送到乡下去了。”
“知道了。”
白奉天踌躇了一下,易恒道:“还有事?”
“那天死在茶馆里的人,奴才已经查明,不是郑大人派来的人,不知是不是另一路人,大人,要不要细查?”
易恒道:“不必查了,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还有一事……奴才细看了伤口,不像是大人手法,刺的位置是准,伤口也深,只力道却不是巧劲,更像是一个没什么力气的人慢慢……”
白奉天觑着易恒脸上的神色,渐渐明白过来,“这么说人是佟小姐杀的?大人为何要说是自己?”
魏哲也意外地看向易恒,“究竟是什么人能劳动掌印大人亲自顶罪,我倒想见见这位佟大小姐了。”
易恒横了他一眼,对白奉天道:“务必料理好了,不要……不要牵扯旁人。”
“是。”白奉天躬身要走,易恒又叫住他道:“慢着。”
“大人还有吩咐?”
“去看看皇后娘娘在做什么,要不忙,替我通传一声,就说我一会过去请安。”
“是。”白奉天躬身退下。
谁说他是奸夫,奸夫不是在这儿吗?
想到她说话时鬼精灵的样子,易恒忍不住挑起唇角,既然她要他做这个奸夫,那他便成全了她。
魏哲替他的伤口敷了药粉,小心包扎起来,“好了。”
易恒僵坐了半天,松动下来后本能地去拿肩膀划着圈。
魏哲冷声提醒:“要是还想留下这条手臂,一个月内不准用内力。”
易恒看着他药箱里的瓶瓶罐罐,突然想起来什么,拿起刚才魏哲给他上了药道:“这是什么药?”
“平常解毒的药啊,怎么了?”
易恒的脸色突然变得有点发青,接着问:“你听说过一种叫七星毒的毒药吗?”
魏哲笑着道:“你从哪听来的?我反正没听说过,你怎么了?好好的药瓶捏碎了干嘛?喂!”
佟裳在柴房住了三天,这天起来觉得头重脚轻,略有些发热的症状,她强撑了几下,实在坐不起来,最后还是倒在了稻草上。
阿绿过来送饭,“小小小姐,今天奴婢给您送了热粥跟包子。”
佟裳有气无力地道:“放着吧,我一会去拿。”
阿绿听出她声音不对,立刻紧张了起来,“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她不想让她担心。
“姐姐,是我元儿。”
佟裳听出是元儿,脸上露出几丝笑容,强撑着走到了门口,把脸帖到门边,通过门缝捏捏佟元胖乎乎的小脸,“不是说了要你好好养身体吗?又来做什么?”
元儿看见佟裳瘦了好多,带着哭腔道:“元儿担心姐姐,姐姐,你真的会被送到乡下吗?那以后元儿是不是都见不到姐姐了?”
佟裳强颜欢笑,“傻孩子,你当然可以见到我啦,乡下就在城外,你带着吴妈妈,坐上马车很快就到了。”
“可是奶娘说你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呜呜呜元儿不要姐姐走……”
佟裳不忍见佟元哭,对阿绿道:“带他回去吧,外面风大别吹病了。”
阿绿强忍泪水道:“少爷,咱们听小姐的话先回去。”
目送着佟元走远了,佟裳这才调转目光,看着一直站在旁边的吴妈妈,她面有愧色,面对佟裳抬不起头来。
“你老站着做什么?难道来吹风不成?”
吴妈妈小声地道:“我不知道说什么。”
佟裳冷笑道:“罢了,我不怨你。”
她这样豁达,更让吴妈妈无地自容,“你怨我也不要紧,夫人走的时候我答应过她,一定要好好扶持少爷,让他做上太医院院使,元儿生下来身子就弱,现在无依无靠,我本想让他平平安安长大成人再作打算,可是你偏偏要跟侧夫人作对,为了保元儿,我不得不这么做。”
“与你无关。”是她太自负,没料到王氏会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佟裳叹气,“你在家好好照顾元儿。”
“他的腿……”
佟裳笑道:“你放心好了,就算你害我我也不会不救元儿,他是我弟弟。”
吴妈妈放下心来,只是心里的愧疚却更深了,她弯下腰,将阿绿送的那些包子递到佟裳手上,“趁热吃吧,我会拿些银子给阿绿,你到了乡下少不得要打赏,你出手阔绰,那些人也不敢欺负你,过个一年半载老爷气消了找法子再接回来。”
接回来谈何容易,这一层想必吴妈妈也知道,因此说话都显得没什么底气,不过佟裳却不能等死,“既要给就要给足,一开始打赏后来又不打赏,日子更要艰难。”
吴妈妈见她开口要银子,反而放松了下来,就怕她什么都不要,“左不过我再帖些体己罢了。”
入夜。
佟裳缩在草堆里,身子一阵阵发冷,仿佛身在冰窖里。
阿绿过来送饭,看见中午的包子她都没动,担忧地道:“小姐一点东西都不吃,身子怎么受得了?”
“阿绿,我想喝点热水。”王氏奸猾,她知道佟老爷心疼女儿,势必不能饿着她,因此饭菜管够,只是不给她水喝。
佟裳渴了几天,已经是人的极限了。
阿绿听见她声音发抖,哭着道:“侧夫人吩咐了说只准给干粮,还不能给热的,刚才进门时水已经被收刮了个干净,小姐,奴婢没用。”
“算了,不怪你。”
看着她这样释然的样子,阿绿更加觉得伤心起来,“这两天府里都里都在传咱们的事,奴婢听说小姐们到了庄子上也是要做粗活的,奴婢倒没什么,从小就做惯了粗活的,可小姐若真被送到乡下去可怎么好?”
“总有办法的阿绿,别哭。”佟裳掏出帕子替她擦眼泪。
“这是谁哭哭啼啼,真是晦气。”
王氏带着佟佳惠走进来,用帕子掩了口鼻道:“也不收拾一下,这种地方怎么住人。”
佟佳惠笑着道:“娘糊涂了,姐姐明天就要被送走了,还收拾什么,不过将就一晚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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