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扫过河面,艄公的号子由远至近传来,唯独一处地方,好像和整个世界隔绝一般,寂静得令人无法呼吸。
“端。”
一个字吐了出来之后,秋风扫过河面,也吹过几人的发髻,艄公的号子,总算也传到了几人的耳朵里,世界忘记了曾经有个地方与他隔绝。
“本名匡,后来改名为端,但他自己又用回了匡,在塞外只知有个侠肝义胆的大漠狼王陈匡陈点检,从不知道有个人叫陈端。”陈守信淡淡地说完,问道:“我说得对不对,六子?”
“三叔、二叔在上,请受侄儿一拜。”陈初六毫不犹豫的长揖道。
“别呀别呀!”陈长水急了:“这才问了一句,少爷,怎么就能认了呢?”
“你这小子,人黑心不黑,对六子倒是忠心耿耿,就是脑子还有点不够用。”
其实,陈长水不可能明白,凭什么问个名字就能确定对方的身份。只因这个名字,的确很少有人知道。陈家在宋朝开国的事情之上,有着很举足轻重的作用。
在陈桥驿,那时就是陈初六的爷爷的父亲,在赵匡胤手底下干秘密差使。陈太公散步了千年历史上最牛的假新闻,辽兵南下,赵匡胤提兵北上御敌,结果陈桥兵变。陈初六的爷爷,也因此避讳将名字从“匡”改成了“端”。
但由于从事秘密差使,导致很多人不知道陈家,更难想到小小的“驿丞”有这么高的地位。到了真宗一朝,檀渊之盟后,对陈家更是不知道忘到哪个旮旯去了。真宗最后几年,发现了陈初六,才突然想起。
这个名字,也是陈守仁跟他说的,遇到了自称和他有关系的人,要想确定身份,就用这个。陈端这个名字,陈翁不喜用,极少会和外人说。
误会解释清楚了之后,陈初六算是松了一口大气,便问道:“三叔、二叔,你们冒险从漠北赶来,不会就是为了寻我这个侄儿吧?”
“六子,我们真正的身份,你可千万不能泄露出去。一旦泄露出去,不止给我们,就是对你恐怕也会招来祸患。”陈守信郑重其事地道。
“我们这次来,自然是为了找到你,好给你翁翁一个交代。”陈守义摇了摇他的羽扇道:“随后再顺便做点买卖。”
“二叔租下了这埠头,想必是件大买卖了?”
“租?什么租?咱们是叔侄,还用得着租?这埠头不是我们租来的,一分钱没花,这些干活的力夫,才是我们雇来的。”陈守信摆手道。
“这个……亲兄弟,明算账。”
“瞧你那抠门的样子,啧,实话告诉你,这埠头的确不是租的,但却是你亲口说的,不用租来着。”陈守信从身后拿来一捆东西,抽出来一张道:“瞧好了,这可是上好的皮子。”
“皮革!你们做的是皮革生意!”陈初六站了起来,自从他的布告发出之后,平常的商人来得很多,市场繁荣了不少,可皮革商人明明优惠更大,却是一个也没来。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怕那个会剥皮的狐大仙。只要这笔交易完成了,还没出乱子,那就能冰消雪融,没人再会害怕了。
“也不全是我们的生意……”陈守义神秘一笑:“在入太原之前,在客栈打听消息,发现那里囤积了大量的皮革商人。我们一问,他们都想来太原,可都不敢来,于是就在那里等,等着谁会第一个来。”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将自己带来的货物,卖给了他们,把他们的皮子拿下,运到了这里。那些人,不知道在怕什么,我们运来了,也没见被剥皮呀?有什么好怕的,干就完了。”陈守信咋咋呼呼道。
听到这个,陈初六心里是高兴的,这说明外面的商人已经得到消息,只是因为胆子小而不敢来罢了。
“怎么样,这个礼送得如何?”陈守义摇着羽扇,自信满满地道:“你小子别急着乐,还有两个大礼要送给你呢。”
“嘿嘿,什么大礼?”陈初六开始搓手了。
“别着急,让我先问你几件事。”陈守义问道:“你怎么忽然一下子想清楚了,不到半天就来找我们了,这实在出乎二叔的意料。你又如何跟狐冲山的人交上了恶,还要动他们的皮革生意。”
“说来话长……”陈初六将自己整顿亏空的事情简单说了几句,那狐冲山的狐大仙多半是把持着皮革和木炭,其背后则是枢密院在撑腰。
而这两种东西,则是军仓里急缺的,木炭还好说,没办法垄断,可皮革却是塞外的多,他们能垄断在自己手里。他们赚了钱,不肯给军仓补齐,关键是他们看到军仓的亏空小了,捞钱捞得更欢了。陈初六十分被动,只好硬碰硬,和他们智斗,利诱皮革商自己过来。
将钱袋子全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一个背负三百万贯债款的人,满脑子想的就是这个。此外,他觉得这个狐大仙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人,靠着有枢密院撑腰,扯虎皮做大旗,弄点神鬼妖狐的故事吓唬人,看似大虎妞,实则大忽悠。
他现在正在做的,是利用汾水的运力,和石炭的商机,打造出一条繁荣的商路。简而言之,狐大仙不过是他在整容前顺手挤掉的粉刺罢了。
听完他的话,陈守信、陈守义佩服无比,但这个佩服有点不一样,是拿着“敬你是条汉子”的佩服。
“六子,做买卖的,只有想办法抄近道的,没有想办法绕远道的。既然狐大仙能操控皮革买卖,为何不直接从太原经过,还费这么大劲造出这些鬼故事吓人?”
“这只怪太原府历任知府都不好惹,连路司衙门都敢不放在眼里,而且手握兵权,他们惹不起。直接走这里,被扣下的比绕道走的损害大得多。至于鬼故事,现在看来,这一点也不费劲。都不需要他们派人拦着,几个道听途说的故事,就把那些皮革商人吓得不敢来了,这不是最省劲的么?”
陈守义不置可否,微微笑着道:“六子,那你为何这么快来找我们了?”
陈初六摊摊手道:“刚才有人暗杀我,本以为是你们背后指使的,我来找你们,原本是兴师问罪的。不瞒你们说,我刚才打个火的功夫,你们就是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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