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口气!”
城墙之上的众臣,听到了陈初六斩钉截铁说有办法,皆是下意识不信,心道,你都没弄清楚眼前的状况,你怎么会有办法呢?
赵祯却十分相信,道:“朕早就知道知应有办法的。”
陈初六拱拱手道:“自古朝政决于庙堂,而非决于书生。眼下书生请命,虽无私也有私,虽有理也无理。朝廷若轻易答应,虽至公也不公。”
“此话怎讲?”
“士子请命,所请之事,微臣也听说了。无非有三,严惩泄题、放人、重考,就拿重考一事来说,是为了朝廷抡才大典的公正,但这底下同样也有不少人就是为了自己能够浑水摸鱼,这就是虽无私也有私。
“再拿放人一事来说,刑不上大夫,释放缉捕士子这是合理。但这些士子却做出过许多违反朝廷律令的事情,轻易放走,那是他们做错了,还是朝廷的法度错了?那么朝廷法度何在?这便是虽有理也无理。”
陈初六这几句话,把局势中的复杂说清楚。蔡齐听了,心中冷笑。陈初六讲这些士子,有私心,又无礼。此子原来是想弃请命士子,而保全他的事功之学。这一记弃卒保车,能保得住吗?
王曾站出来道:“知应真是洞若观火,如今麻烦就在这里。朝廷答应或者不答应,都难以公允。”
陈初六接着道:“朝廷依了他们,必是从大局考虑,天子无私,此为至公。但难免的是,朝中有一些党争,大臣间的个人恩怨,会将此事牵扯进来,成为牟私利的手段。本是简单的一件事情,却形如乱麻。最后的结果,就是成了一堆植党自肥的人,这便是虽无私也有私。”
这一席话,在场不少人都闹了一个红脸。吕夷简张了张嘴巴,又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赵祯听了却十分痛快,连连赞许,又问道:“那知应现在有何对策?”
“微臣愿赴城楼之下,劝退士子。”
“去城外?”赵祯摇头道:“外面那些人狂悖难驯,若是伤到了知应,岂非朝廷之失?”
“陈直馆你可要想清楚?”有人也替陈初六着急不已。
“虽千万人,吾往矣。若在城上,便没有诚意,士子们难心悦诚服。”陈初六又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相求,方能劝退士子。”
“若是能劝退士子……”赵祯想了想道:“别说是一个了,就是一百个条件,朕也答应。”
陈初六作痛苦惋惜状,随即道:“微臣下城去之后,与陛下相隔甚远,陛下难以予臣旨意。因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臣求便宜行事之权,以便能见机行事。”
蔡齐赶紧站了出来道:“万万不可,便宜行事之大权,非钦差不可授。天子就在城上,这有何旨意不能传达?你……”
赵祯打断了蔡齐的话,直接道:“那朕便封陈卿家为钦差大臣,赐假节,劝退士子之事,凡陈卿家所需之物,朝廷一律满足。”
陈初六谢恩,又道:“陛下,臣所需之物,朝廷一律满足,那要人也可以吗?”
蔡齐在一旁道:“陈直馆,你这可是得寸进尺了,怎么可以跟天子讨价还价?”
陈初六努努嘴,指着蔡齐道:“如果可以的话,臣想让这位蔡大人和臣一同下去,劝退士子。”
“哈?”蔡齐脸色大变,我招你惹你了?不对,好像我的确是招你惹你了。只见赵祯点点头:“君无戏言,蔡大人,你就陪知应下去一趟吧?”
蔡齐苦着脸:“陈大人,蔡某陪你下去做什么?”
陈初六笑着道:“这件事情简单,等下我让人用吊箩,将你从城墙上送下去,要是吊箩稳固,你就跟我说一声,我再下去。”
蔡齐脸都憋红了,周围人皆是冷笑,让你刚才去惹他吧,现在成了探雷先锋。其实,陈初六提出来要下去,蔡齐差点没高兴坏了。 但陈初六说要便宜行事,他就不同意了。让陈初六下去,为的就是让陈初六难以抉择。
要是让他有了这便宜行事之权,说不定就能走出另外一条路。虽然蔡齐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另外一条,但给陈初六加难度,总归没错。
城下的士子,忽然耸动了起来,皆是抬头往上看,只见一名官员落了下来。士子们问道:“是什么官?下来做什么?”
“才是个绯服,你们看,这官肯定大不到哪里去。”
蔡齐提心吊胆,落在地上,看了看满是愤慨的士子,强提一口气,道:“吾乃吏部司功郎中蔡齐……”
“什么?没听清楚,大人您大点声!”
“听说是什么司功郎中……”
“郎中?娘的,怎么派个郎中过来了。”
外面本就嘈杂,听不清楚,蔡齐胆子又小,强提一口气,也只是说出了话而已。没到半分钟,这群士子便纷纷骂道:“滚回去,派重臣前来,你说话又不算话!”
“滚回去!”
“怎么还不滚,让我们把你扔上去?”
蔡齐下意识回头一看,发现箩筐早已经被吊上去了,此时城外就他一个孤零零的朝廷官员,然后是一群如狼似虎的愤怒的士子。蔡齐吞吞口水,靠在城墙上,动也不敢动。忽然感觉到脑袋上,有一些瓦砾掉下来,又一个箩筐晃晃悠悠下来了。
陈初六从城墙上下来,走出箩筐,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蔡齐:“行了,这里没你的事情了,你上城去吧。”
“哎呦,多谢多谢,多谢陈大人。”蔡齐就差磕头了,走到箩筐里面,又转过身拱拱手:“陈大人要当心呐,这群人一旦发怒,可不是儿戏。”
陈初六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蔡齐,蔡齐拉了拉绳子,又被吊了上去。蔡齐刚才下来,都被骂成了筛子,陈初六一个穿青服的,自然不用开口,已经被骂声淹没了。可陈初六不惧,还挑了一个高的地方,迎面站着,看着底下那些士子。
渐渐地,骂声小了一些。
陈初六环顾一周,大声道:“诸位士子,我乃权知昭文馆陈初六,陛下委以钦差之命,让我前来与诸位详说。”
骂声陡然停了下来,有人不敢相信道:“你就是鼎鼎大名的国士无双陈四为?不会,不会是别人充扮的吧?”
“不会不会,我认得陈四为,我听过他的讲义,这位真是国士陈四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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