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得知那假拓跋忽儿乃是燕岐晟所使的计谋时,他便知姓燕的早晚会再攻西夏!
细封延与燕岐晟乃是打出来的交道,都是年纪轻轻,武艺计谋出众之人,他如何瞧不出这姓燕的小子是个野心极大之人!
此人出身高贵,又天性好勇逞狠,头一回攻西夏尝了甜头,又知西夏内乱,他怎会不趁机占便宜?这一番再攻西夏乃是他意料中事!
他正是预料燕岐晟用个假拓跋忽儿的遗言引得众人内斗,必会削弱整个西夏战力,这才在细封圭密入大军之中求他相助时点头答应。
这西夏必是要内乱的,乱得越久外敌越可趁虚而入,八部姓氏强马壮,必是个个觊觎王位,拓跋鹣乃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那拓跋斜更是个贪杯好色的无耻之徒,此二人做了西夏王,只怕不用人来攻,西夏便要被他们弄倒了。
自家叔父虽然能力不能服众,但胜在比旁人多了一个狠字,且能屈能伸,能审时度势倒也不失为一个物。与其让旁人上位,倒不如让细封氏的人上位,这样打算自然还有他自己的私心。
细封圭只要出手够狠必能震慑下头一帮部族,再待上一两年王位坐稳,西夏虽说一时羸弱只要得了喘息之机,必会回复元气。
只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自家那心胸狭隘的堂弟细封尚明,自小对他便有嫉妒之心,如今更是撺掇着叔父立足未稳,就大肆排除异己,杀得这朝中都无可用之将,以至的现在大宁人兵临城下,竟还屈尊降贵来求自己了!
想到这处细封延垂眸冷笑,问道,
“即是兵临城下,自然有猛将抵挡,精兵相护,吾王不必着慌!”
细封圭闻言流泪道,
“值此时无可用可信之人,唯吾侄可信赖!”
细封延应道,
“吾王所言差矣,太子细封尚明文武皆备,必能胜此大任!”
“这个……”
细封圭也知晓自己儿子是甚么斤两,当下苦笑道,
“吾侄也不必拿言讥讽,前头的事是做叔叔的对不住你,只要你这一回为我抵挡了大宁人,日后高官厚禄……不……便是太子也可做的!”
细封延的父母早亡,乃是他这亲叔叔将他养大,一手培养成为族中第一高手,说起来与儿子也是相差无几,此时想来让他西夏太子说不得比自己儿子还更好些!
细封延闻言只是冷笑半不接话,细封圭还是流泪道,
“延儿,叔叔自小待你不薄,便是看在你死去的父亲面上,还有我养育你这么些年的份上,你也应救一救叔叔,救一救这兴庆府中的众百姓!”
此言一出细封延沉默良久,久久才长叹一口气道,
“我本醉心武道,却被你一意指派军中任职,前前后后也是为西夏打了不少仗,又为你杀拓跋鹣与拓跋斜,拱了你坐上王座,想来再多的养恩我也已是够了,这一回再为你出战,这一仗无论是胜是败,你我便是两清了!”
若是此一役他还留得命在,便去西宁寻她去,她爱吃羊肉我便开了一家小店,每日里为她杀羊宰肉,熬煮汤水。
这么些年他为细封氏浴血奋战,东征西讨,也应是为自己想一想了!
他这也是被亲叔叔伤透了心,冷眼旁观整个西夏朝廷全是些骄奢淫逸,贪图享乐之徒,无一个有志之士能担国家兴复之大任,便心灰意冷决意远走!
下定决心便对细封圭道,
“让人取了铠甲和我的长刀,还有……一坛好酒来!”
细封圭大喜,忙命人取来,细封延忍着身上伤痛,穿戴完毕又一掌拍开了酒坛泥封,举起来仰头灌入口中,清冽的酒水流入腹中化作一团烈火,暂时压住了浑身的疼痛。
他这厢现身城头之上,那西夏守军一见果然士气大振,纷纷举刀呼喝,下头大宁围城的大军一见便有报给了燕岐晟。
燕岐晟闻听大笑,
“这小子对西夏倒是死忠,被打入了天牢竟还肯出来做战!”
西夏王城于燕岐晟而言便如同一个筛子般,消息早早源源不断的送了出来,见细封延肯出来应战,也是心中暗叹此人虽是对手,但也是忠心为国令人佩服。
若是换了是我……小爷我早就反了!
复而一想,自家不正是在谋划着反了燕守敬么?
不由哑然一笑,
与细封延相比,自己才是那最不忠君之人!
当下传令道,
“即是细封延守城,本将军总归要给他些面子的!小的们,列队出阵!”
“是!”
当下大鼓擂响,众将士出阵来到兴庆城门之下,抬头一看城头,却见那城头之上除细封延外还有一员大将站立一旁,却是那细封荣。
细封荣此时也是顶盔掼甲,只盔甲之中的身子更是遍体鳞伤,细封圭对侄子还要念几分情,对细封荣却是恨不得折磨至死。
细封荣此时恨不能生啖细封圭的血肉,若不为了家中老少妻儿,早回身杀进王宫里了!
燕岐晟这面叫那朱光武上前喊话,甚么喊话呀,朱光武出马自然是在骂人!
这一回却是有备而来,沿途攻来抓了不少西夏降俘,特意提了几个汉语好的审问了一番,问了如今上位的细封圭是甚么样人?家中妻儿几何?财富几何?又是如何坐上这西夏王位的等等。
西夏人本就内斗的厉害,今日你杀我,明日我杀你,下头的小兵们自然听了无数不同版本的故事,又被朱光武那大脑袋尽往龌龊之处编排,待在这西夏王城外骂将起来时,却是分外的好听。
一说那细封圭原就是亲娘在外头被人俘去生的,根本就不是细封氏的种。二说他那婆娘少时与费听氏的人纠缠不清,生得儿子细封尚明也不是他的种,他乃是个头顶上绿油油的私生之子,居然还能做西夏王!
你们西夏是没人了么?让那乌龟王八坐在上头?
又有那细封圭性好男色,垂涎拓跋鹣英武,对方不从便使计杀之,死后还要辱尸!
又说那拓跋斜如何被毒死,却是细封尚明牺牲死相将毒药涂于身体之上,如何如何勾引云云……
其中故事笔者不敢多述,只由朱光武那大嗓门儿演绎出来,却是足足有一百零八回的西夏宫廷秘闻,一张嘴里吐出来的字三分真七分假,例如说起那细封尚明使美色,众人便想起拓跋延本就是个男女不忌的家伙,细封尚明也是个脸色青白,身子瘦弱的小白脸子,全然没有西夏人的彪悍强壮,如此一来竟令人信服了三分。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黑白颠倒,颠倒黑白,朱光武说的口沫飞溅,妙趣横生,荤素不忌,大过其瘾,城上城下听得是如痴如醉,那细封延听得脸上青黑交加,细封荣却是听得哈哈大笑,心中暗呼痛快!
到后头细封延见情势实在不妙,便弯弓搭箭射那朱光武,一箭出去,这城上城下竟隐隐传出惋惜的嘘声。
朱光武此时早有防备,身前的护卫将箭挡开,只听细封延在上头喝道,
“燕岐晟你可敢与我一战!”
燕岐晟听书听得正起劲儿,心中暗道,
“朱光武这小子日后便是不打战,在临安街头摆摊儿当个说书的,必也是赚得盆满钵满!”
这小子不但嗓门儿大,又兼敢说敢编,这故事里种种香艳刺激之处,引人入胜,勾人遐想,实在是人才也!
他这一番暗想,却不料日后却是成了真,朱光武年老退居之后,在金水桥旁说书竟成了临安一景,此乃是后话此时不提。
这时节听得细封延挑战,却是将手中长刀一摆,冲着细封延招手道,
“细封延,小爷在此恭候多时了!”
当下兴庆府城门大开,细封延果然出来一战,只高手过招不过差在分毫,燕岐晟与他一交手便知晓他身上有伤,当下横刀摆手道,
“你今日有伤在身,小爷也不占你这便宜!”
细封延横刀手中暗咬银牙,听得燕岐晟摇头道,
“你这又是何必!亲叔叔如此对你,你还为他卖命,值得么?”
细封延冷冷道,
“我为得不是他,为得是我西夏!”
燕岐晟闻言笑着一挑大拇指道,
“好!好汉子!我敬你是条汉子,休战三日待你伤好后我便攻城!”
细封延闻言一拱手,冷着脸一言不发回转了兴庆城中。
两军收兵,回到大帐之中众将问燕岐晟道,
“将军,真要给西夏人三日时间?”
那西夏各司兵马也是不容小觑,若是给了他们时间赶赴兴庆,这仗便难打了!
燕岐晟笑道,
“众位将军请放心,本将军自有计较!”
待到第三日大宁人果然攻城,细封荣与细封延立于城头之上,见大宁人悍不畏死的攻来,也顾不得一身伤势未好,亲自领兵守城。
这一番激战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城头城下乃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大宁人好几回都险些攻破了城头,都被细封荣与细封延带兵将人打退,大宁见一时不能取,便鸣金收兵缓缓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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