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如此这么一闹腾,那朱家老二还顾着自己的前程,要是闹到了衙门里,再让学里知晓了,他便是再好的文采也逃不了一个不尊兄长,侵占家财之名。
无奈之下只得请了里长及几位族中老辈作证,将朱老头儿财产分做四份分了,又将原配的嫁妆依着单子给了老大,其中那清单上许多东西早被继室侵吞,金氏又祭起了菜刀大闹了一通,这才生生逼得继母将东西给补了回来。
之后财也得了,老头儿气死了,一家子三兄弟也不同老大来往了,朱全贵一家搬离了老宅,在临安城中用手中的银子置了铺子,自家安稳过活,接连生了老二、老三倒也是和美。
“朱全贵、朱全福……”
穆红鸾想了想问道,
“那朱全福生了几个儿子,可是有一个叫朱黔勇的?”
金氏点头道,
“老头子偏心,先给老二、老三成了亲,他爹成亲晚,分家里老二已生了两个儿子,后头倒是听人说又生了一个儿子,老三便是叫做朱黔勇……”
闻言穆红鸾摇头笑道,
“这临安城真是小!”
金氏忙问缘由,穆红鸾笑道,
“我有位姐姐便认得朱家的三郎,前头同我提起过,听伯母说起想来应就是这位了!”
金氏应道,
“朱全福倒也是个读书的料,科举榜上有名,又娶的是恩师的女儿,仕途倒也通顺,只我听人说他那夫人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在家里做主拿大很是威风!”
穆红鸾闻言只是冷笑,
幸喜没同那朱三郎成了事,他那亲娘自家便是个女戒没读好的,倒好意思要让儿媳妇守,这是仗着她儿子有功名,又嫌蕊妹妹呆笨才一来便想给个下马威。
哼!她也不瞧瞧燕黄蕊背后是谁!
这两人正在坐着吃茶说话,却听后头马蹄声响回转头去,却见黄蕊同紫鸳已打马回来了,只马到了近前,黄蕊见着她立时哇一声哭了出来,
“穆姐姐!”
穆红鸾站起身,
“这……这是怎么了?”
黄蕊也不管那马儿高壮竟是连滚带爬从马背上翻了下来,一旁的婆子们忙去接她,
“穆姐姐……你……”
黄蕊几步过来扑到她怀里,一张小脸儿上还沾了不少血迹,
“穆姐姐……你……你也不要我了么?”
穆红鸾诧异道,
“蕊姐姐说些甚么呢?我怎得会不要你了!”
抬头拿眼去瞧紫鸳,紫鸳却是一脸又是无奈又是气愤的翻身下马,
“回禀夫人,都是那浑大个儿把蕊小姐吓到了!”
却说那朱光武瞧着黄蕊白白胖胖生得可爱,倒也是心里喜欢的,这厢见紫鸳带着黄蕊过来,燕岐晟却哈哈笑着往一旁山路上去了。
有意让朱光武在自家妹子面前显摆显摆,朱光武心里得意,将一张四石的牛角弓拉得是噌噌作响,倒也是射中了不少猎物。
黄蕊瞧着很是欢喜,当下鼓掌叫好,那朱光武更是被激得性起,让两人在外头守着,
“你们且等着,我到里头弄两只活物,给小娘子带回家去养着!”
说罢自己冲入密林之中,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当真提了两只还在蹬脚儿的野兔子回来。
这厢兴冲冲拿到黄蕊面前,伸手要给她,只那野兔子不同家兔子,急了可是要咬人的,提着后颈送过去立时张口冲着黄蕊便是一下,幸得紫鸳见机得快,一把拉过了黄蕊,这才躲过了一劫。
朱光武见状大怒将另一只兔子往地上一摔,
“这小畜生还敢咬人!”
回手来两个指头捏在那兔子头上那么一拧,当时就将兔头给生生拧了下来,随手这么一扔,那鲜血便溅射了黄蕊一头一脸,小娘子立时吓得尖叫起来。
黄蕊回转身躲到紫鸳身后吓得眼泪珠子一劲儿往下掉,紫鸳冲着朱光武一翻白眼,
“你这浑人,吓唬我们小娘子作甚!”
朱光武见这情形也自知莽撞,反手一抠后脑,
“嘿嘿……吓着小娘子了,小娘子不必害怕……这……这里还有一只!”
再找那地上的一只,却已是被摔得脑浆迸裂而死,黄蕊见着吓得更是够呛,把头埋到紫鸳身后说甚么也不肯抬头了。
紫鸳忙反手拍抚她,冲着朱光武一瞪眼,
“还不快把死兔子拿开!”
朱光武忙嘿嘿笑着走到一旁扔进了草丛之中,回头却是道,
“小娘子怎得胆子这般小,以后离了嫂嫂,入了我们家只怕杀只鸡都不敢操刀!”
黄蕊哭得起劲儿,这句话却没有漏听,当下哭声一顿自紫鸳后头探出头来,大眼儿哭得一片红肿,小鼻头也是红通通的,
“你……你说甚么?我……我要到你们家去?”
朱光武抠着后脑道,
“你来与我相看,不正是要嫁到我们家去么?”
黄蕊虽是有些呆但却不傻,她知晓嫁人是甚么,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便要嫁人,她虽面上不说但心里对被家里送出来也是有些芥蒂,虽说蒲国公府上下对她极好,穆红鸾对她更是当做亲妹妹一般对待,但总归觉着是家里不要好她才被送出来了,如今……如今穆姐姐也不要她,要早早让她嫁人,这是大家伙儿都嫌弃她笨么!
还有……还有竟要她嫁了这么一个跟头熊一般的男人!
这男人她瞧着便害怕,她不想嫁!
黄蕊立时就哭了起来,却是越想越伤心,哭得紫鸳一双大眼瞪得朱光武只抠后脑,
“我……我……”
我了半晌也不知应说甚么,紫鸳回身去哄她,黄蕊却只闹着,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寻穆姐姐!”
紫鸳无奈只得带着她回来见穆红鸾,穆红鸾见她那样儿只得无奈叹气,
“好了!不要再哭了……”
经她这么一闹自然也是相看不成了,不说朱光武如何被她娘给狠揍了一顿。
黄蕊一路之上哭着回了蒲国公府,穆红鸾听她哭得头疼,
“是女儿家都是要嫁人的,这也是你曾祖母和祖母的意思,只姐姐我也不会让你闭着眼儿便出门,自是要好好甄选一番的,若是你不喜欢的人,也不会逼着你嫁的!”
黄蕊听了这才总算是止住了哭声,只她心里也是明白了,东陵王府呆不下,蒲国公府她也是呆不长久的!
那……那我要去向何处?何处才是我的家?
回到了家中,夜半无人之时却是辗转反侧不能成眠,这时节才明白人长大了,原来便是要离开自己熟悉的家人,到陌生的地方去,同陌生的人过一辈子!
同谁呢?
同那个生得高壮如山,脸上胡子连到鬓角的人吗?
想起他只手拧了兔子头的样子,黄蕊便吓得发抖,若是他打我怎么办?
我又没有穆姐姐的功夫,若是他也拧我的头怎办?
想到那血乎乎的兔子尸体不由又哭了起来,又不敢惊动外头的守夜的丫头,只自己蒙在被子里呜呜咽咽的哭了许久,哭得头顶之人心烦意乱,终是忍不住跳了下来,撩开帘子轻声道,
“你别哭了!”
黄蕊瞧见是他便哭着坐了起来,冲他伸出手来,他轻轻叹息一声伸手抓着她的手,自发自动坐到了床上,黄蕊抽咽着挨了上来,钻进他怀里,断断续续道,
“我……我……姐姐要我嫁人呢!”
那人抱着软软绵绵的小身子,气息里全是她的甜香温暖,迟疑又僵硬的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却是不知应如何安慰她,似她这般年纪,在他们族里早已是能生育儿女了。
好在她也不指望他能答应,又哭着说起了今日见的人,
“那个人……是哥哥的兄弟……生得好高……好可怕……呜呜……呜呜……他把兔子头给拧掉了……呜呜……我……我害怕他!”
他听了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终是嘶哑着声音开了口,
“你姐姐要你嫁给他么?”
黄蕊哭得打嗝,把脸上的眼泪鼻涕擦到了他胸前,点头道,
“嗯……那人……那人说话的声儿像打雷一般……好可怕……”
说着话又比划了一下朱光武的拳头,
“他……他的拳头这么大……以后……以后他要是打我……打我……”
他忙又轻轻拍她后背,
“不会的……他不敢打你的!他若是打你……你便逃走就是!”
那种大个子多是虚有其表,看着力大体壮却是下盘空虚,只要瞅准了时机绊倒,再扑上去在咽喉上又或是太阳穴上来一下,必定一击毙命!
黄蕊哭道,
“骗……骗人……守门的缪婆婆说了……女人嫁男人就是……就是嫁鸡随鸡……嫁……嫁狗随狗,便是打死也不能……不能走的!”
“胡说!甚么打死也不能走!”
他阴沉着脸低低的怒道,
“他若是敢打你,我便替你杀了他!”
她这么小又这么好,一双眼纯得如草原上的湖水一般,能倒映蓝天白云,也能倒映人心的丑恶,任何心怀邪恶之人在她的面前都要自惭形愧,就像他一样!
“杀人!”
黄蕊呆了呆直起了身子连连摇头,脸上晶莹一片,
“你……你不要杀人!杀人……不好……你是花儿变的人……你不能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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