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缘和尹兆先的桌案这边,见到应丰没有把酒壶带走,计缘还挺高兴的,掂量一下这酒壶中的酒水,基本还有大半壶呢。
“计先生,白江神在这呢,那大青鱼和老龟在哪呢?”
说话的是尹青,他和胡云聊了这么久,自然也通过对方得知白齐带来了大青鱼和老龟,胡云很想和大青鱼凑一块,尹青也是想看看当年喜欢在江边听他读书的他们。
“嗯,主殿这边的规矩,应该是不化形不得入,至少也得很形体幻化,估摸老龟应该带着大青鱼在偏殿呢。”
尹青点了点头看向胡云。
“原来如此,那只能宴后再找他们了。”
这会獬豸就坐在杜长生旁边,独自品尝着龙宫里的膳食,之前他看不出计缘用的究竟是什么手段,竟然让龙子在短短片刻之内心气大盛,或许类似幻术但又叫人毫无感觉。
杜长生此前一直聚精会神的看着化龙宴上的所有情况,从各方献礼的尴尬和紧张,再到龙女过来的局促和龙子过来的好奇八卦,直到此刻才算又有闲心着眼于眼前的酒菜了。
“谢先生似乎对着龙宫的菜并不是很喜欢啊?”
杜长生看到獬豸虽然时有夹菜,但多浅尝辄止,偶尔甚至面露嫌弃的颜色,他尝过龙宫的菜品,只觉得滋味清爽灵气充沛,是人间难有的好菜的。
獬豸看了杜长生一眼,笑了笑。
“哼哼,这些水族就喜欢这一套,吃在嘴里寡淡如水,有什么滋味可言?”
“可是杜某觉得这菜肴是人间难有的佳品啊,谢先生到底还是口味太刁了,呵呵呵呵……”
獬豸这会是一个江湖豪侠的样子,听到杜长生这话,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忽然笑道。
“杜长生,你是这大贞国师,应该经常出入皇宫享用宫廷盛宴吧?”
“呃,确实如此,谢先生有何指教?”
“不不,指教算不上,我觉着,人间一些厨子的手艺,都远胜于这龙宫今日的菜品,那叫有滋有味,这菜带着点水灵之气,常人觉得好吃不过是因为感受到灵气滋养,菜品材质固然重要,可光用欺骗味觉的手段,说得严重一些,那是对美味的亵渎!”
听力极佳的计缘在前头倒酒的姿态也顿了一下,没想到獬豸说起来还一套一套的。
杜长生更是被说得愣了愣。
“呃,没那么严重吧……”
“怎么没有,若论天下调味之绝味,目前来说我也只认计缘手中的两件宝物。”
这人竟然直接叫计先生名字?普天之下,杜长生接触的所有人,但凡认识计先生的,不论是敬也好怕也罢,就没有一个直呼其名的。
杜长生心中一震,面上对此不动声色,慢慢做出感兴趣的表情面向獬豸。
“哦?看来谢先生对此颇有研究,在下愿闻其详!”
“嘿嘿,略有研究而已,我跟你说啊,计缘手中有两件宝贝,其一为灵根花蜜,其二为火炼辣粉,这两个东西,一个甜得沁人心脾,一个辣得咸鲜发麻,才是集灵韵与滋味的一绝,什么菜里头加一些都能化腐朽为神奇,只是数量都不多,有机会尝到的人太少太少。”
杜长生微微睁大眼睛,小心地看了前头计缘的背影一眼。
“计先生还懂做菜呢?”
“不但懂,而且手艺绝佳,只是他小气,轻易不会下厨,这龙宫里的菜是肯定没法比的,就连外头一些酒家的菜肴,滋味也比这里的好。”
“这……不至于吧,外头酒家的菜如何能与龙宫的比?”
“先不说这个,你既然是大贞国师,让皇帝小儿给你做个宫廷宴席应该是小事一桩,有机会带我尝尝如何?”
杜长生笑着点了点头。
“此乃小事,谢先生若真的有意,随时来找在下便是,哪怕让御膳房的厨子外出专程到谢先生指定的地方去做菜都没问题。”
“呦,你这国师当得挺有面子的,也是个爽快人!我呢,向来讲究一个公允,你这么爽快,我也得有所表示才是。”
“呵呵呵,谢先生客气了。”
杜长生心中瞬间绕过好几个弯,最终还是没讲什么“不必”之类的话,而是说了一声客气,既矜持又不会让人误会。
獬豸看了看杜长生带着的金丝星冠。
“以后你那天师处的挂职天师多了,有的可能来自仙府名门,你要觉得压不住,挂职前可让他们多加一誓言,就对着‘獬豸’起誓好了,带纸笔了吗?”
“哦哦,带了带了。”
杜长生赶紧取出纸笔,移开一些盘子放在桌案上,双手将沾了墨的笔递给獬豸,后者接过笔,酝酿了一会开始在白纸上作画。
画了半天,最终收笔的时候,獬豸自己眼角不停地跳,一边的杜长生则皱眉看着纸面。
“这是……”
“这个不作数!”
獬豸一把抓起那张纸,将之揉成一团后在手中捏成粉末,他的画功实在是不过关,见惯了计缘挥毫作书成画的那种流畅,再对比自己的,简直如同外侧画圈连起来那般简陋,自己看了都不能忍。
“计缘,计缘……”
獬豸朝着计缘喊了两声,声音算不上大,但计缘还没转过身来,周边一双双眼睛都齐刷刷看向他。
“这人是谁?”“敢直呼计先生名讳?”
“大贞的人?”“不像。”
“好似是计先生带来的。”
“是么?”
计缘随后转身看向獬豸,后者扬了扬笔。
“你来帮我画一下,我知道你一定全听见了,这事你不会推辞吧?”
这事计缘当然不会推辞,反而本就有意推波助澜,向尹兆先说了一声,就起身来到了獬豸和杜长生对面。
“画和名字对吧?”
“嗯。”
将桌上的白纸移到自己身边,没有用獬豸手中的笔,计缘直接一抬手,袖中一支笔就旋转着到了手上,其上还染着墨汁。
随后计缘便直接在白纸上作画,不消片刻,笔下一只怪异而可怖的怪物就此展现:浑身有浓密黝黑的毛,双目明亮有神,额上长有一只大角,四肢粗壮四爪锐利如钩,尾短身粗,口大牙长。
乍看这怪物,只给杜长生一种既恐怖又威严的感觉,身上鸡皮疙瘩一阵阵窜起。
计缘画完图像,又在这图像下方写上“獬豸”两个大字才收笔,然后抬头看向獬豸。
“既然你自己走出这一步的,那么不妨大方些,大贞执法相关官吏,是否也可在入职之刻借你之名起誓?”
本来还在欣赏自己英姿的獬豸顿时觉得有些发毛,连连回绝。
“不行不行不行!大贞的官多如牛毛,是个官都能沾上点执法的名头,你计缘是给我挖坑往里头跳呢,凡人极易受到诱惑,心智最是不坚,照你这么做,还不把我忙死了?”
计缘微微皱眉。
“也无需太过严苛,大原则没事就行啊。”
“不行不行,这不是严不严苛的事情,再说了,举国上下仕林皆如套上枷锁,岂不太过死气沉沉?”
“你说得也有道理……”
计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忽然神色一改,继续道。
“那这样如何,如监察御史和御史台等真正专职司法官员,可向你立誓,此类官员位高权重,关系诏狱、修订律令及百官监察,非公正严明之辈不可为,人数也不多的,这总成吧?”
“这……”
“你刚刚不是说我这有两味调料天下一绝的嘛,我多送你一些便是。”
獬豸眼睛一亮但又立刻皱起眉头,计缘在给他挖坑这是毋庸置疑的,但计缘这人他了解,不可能只挖坑,肯定是对他獬豸也有好处,比如借大贞气运什么的,但天师处的那些修行人还还说,官员这种,这是不是有种与大贞绑上的感觉。
“左右不过是见证誓约,你理不理会都两说呢,要是觉得不合适,就不理会便是了。”
计缘都这么说了,獬豸也就点头了。
“那好,就这样吧。”
计缘露出笑容,看向一侧的尹青。
“青儿可记下了,但凡关系诏狱、修订律令及百官监察之职者,可向獬豸起誓,还有,可将獬豸之像描绘于此类官员顶戴。”
獬豸咧了咧嘴,还是有种被坑了的感觉,却又说不出来。
在殿内各个席位都相互走访相互交杯换盏的时刻,殿中一些个水族已经开始偷偷相互使眼色,各处偏殿中也有一些水族离席往正殿门口处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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