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近晚饭时辰,姜沉禾等人到姜夫人的沐风苑的时候,姜夫人歪在美人靠上,神情懒怠,衣衫虽然庄重,发髻也一丝不乱,可那精神气却分明的差了许多。
重画不在身边,名棋伺候在左右,此时见众人浩浩荡荡的前来,又见张嬷嬷也在,重画以及众妈妈的脸色难看,便知大事不好。
只是,她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丫头,又在姜夫人身边伺候多年,心中虽然忧心,也未多言。
“夫人,大小姐和四小姐回来了,二小姐和张嬷嬷也来看您,此时正候在外面呢。”名棋小心的在姜夫人耳边禀报,那声音柔的好似一阵风,仿佛生怕惊扰了美人靠上的那人。
姜夫人歪着的身子动了动,倦怠的凤目微微张开一条缝,轻轻的嗯了一声,“叫他们进来吧。”说完这话,仿佛又想起什么来似的,又问道,“成珺未来?”
名棋也对此十分疑惑,既然陆姑娘随着大小姐和二小姐去搜查,没有道理不回来一起禀报,如今对方未来,难道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自然,近日姜夫人的情绪总是忽好忽坏,名棋忧其忧心,便道:“此时天色不早,陆姑娘又要增加店铺,想来定然繁忙,恐怕已经先去处理那些琐事去了。”
姜夫人点点头,也觉得对方说的有理。
名棋见姜夫人面上并无异色,便悄悄的松了口气,而事实上,她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至于是什么……她还是不清楚,只觉得这心口发慌的紧。
不过,她倒是很快出去传话,姜沉禾等便进了里屋。
一入屋内,那安神香的味道便铺面而来,姜沉禾准备一肚子的话瞬间熄了火。
斑驳的残阳落了那妇人一身,她发髻高挽,华衣端庄,妆容精致,却难掩那眉梢眼角的倦怠之色,姜沉禾看的心中一痛,“娘……您的身子?”
本以为事情已经过了半月,母亲的身子已经养的差不多,而且,在几个时辰前,不也是好好的么?怎么此时竟然如此憔悴?难道那病症未好利索,一时好,一时坏?
看着进来一屋子的人,姜夫人心口闷得慌,正皱眉打量众人,猜测张嬷嬷和姜思宁为何也这个时候拜见,正烦闷又出了事情让她忧心,只觉得脑仁儿疼,却突然听到姜沉禾那凄然的一声关切,不禁一怔,目光缓缓的转向她。
只见那少女一身素淡的裙子,眉目明丽,不施粉黛,倒是有种素净的美,她此时红唇轻启齿,一双漆黑的眸子满是关切的望着自己,那心意都写在了脸上。
姜夫人的整个人僵在原地,只觉得身子轻轻的一抖。
多少年了,这个女儿未曾说过一句关切的话?宠爱她的时候她还不觉得什么,自从姜沉禾闯祸,她就越发的心寒。
她对这个女儿寄予厚望,自然把最好的都给了她,期望她有一日能够成为人中之凤,然而,极宠之下,竟然出了败儿!不但闯祸坏了姜家的名声,更是越发的不晓事,不但对她这个母亲关心甚少,就连尊重也是鲜有,跋扈任性,不认错也就罢了,动辄和她置气冷战,哪里有那些个贴心的话儿?
她几乎将所有的爱都给了这个女儿,可是换来的是什么?对方的闯祸不成器,对她这个母亲的冷待不尊敬。她这样用心培养的女儿,竟然连一个外人也不如!
她病时是身边的丫头和陆成珺守在身边,她忧心时是身边的丫头和陆成珺变着方的给她解闷儿,她心里发堵的时候……都是陆成珺……
而她这个悉心培养的女儿的心中只有独孤衍,对她这个亲娘不闻不问,这些年来,她已经寒心,心灰意冷。
半月之前,本来她错怪她的那件事,她心中不是没有过希望,可是其中竟然夹杂着陆成珺,那个善良的傻孩子为了救她连性命都可以不要,她又知道姜沉禾救了她的性命,怎么可能做出那等事情?
对于这一点,她是绝对不相信的,至于那其中的内情,她真是累了,不想去想,每每细想那心口就堵得慌。夫君便劝她,想着难受便揭过那件事,只看往后,这样想着,心才放宽了一些。
可是,这些日子她养病,也是陆成珺陪在她的身边,日日看她憔悴,那丫头的眼睛都哭红了好几夜,她看的心疼,而她的亲生女儿这位姜家大小姐,竟然只看过她几次,便不再来了,倒是小女儿常来陪着她说话儿。
其实,她对于这个大女儿不是没有希望,可是日日盼着,也变成了绝望,她这些日子想,这个女儿既然不成器,便这样罢了,任她自生自灭,将来的命运由老夫人定,她这个母亲的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今日……
她竟然出口关切,那眼神中流动的情意自然做不得假。
姜夫人有些激动,竟然失神。
“夫人,夫人……”见姜夫人失神,名棋唤了对方好几声。
姜夫人才缓过神来,看到众人皆屈未起身,便知自己失神良久,她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姜沉禾,嘴巴张了张,却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朝众人摆手道:“都不必拘礼,起身吧。”
等了许久,竟然还是未等来姜夫人一句话,姜沉禾心中怅然,她回想自己前世的所作所为,的确是令姜夫人寒心,恐怕短期之内不能让对方释怀。
更何况,她的母亲对陆成珺十分看重,那件事直指陆成珺忘恩负义,她的母亲恐怕一时也无法接受。
还是怪她太过心急了。
“母亲,您的身子……此事并不打紧,明日再定也未为不可。”姜沉萝也一脸担忧的看向姜夫人,自然知道对方这几日身子其实恢复的并不好,晌午那会儿陆姑娘在,母亲怕对方担忧,才假装已经病好的样子,此时陆姑娘不在,恐怕母亲已经支撑不了了。
姜夫人却摆摆手,“无碍,还是说说搜查结果吧。”她虽然在屋子里面,自然听到外面的争吵,后来陆成珺和重画等人去搜查王妈妈的院子,也是她默许的,本不是什么大事,她自然也不必上心,可是看到今日来人的阵仗,倒是令她眉梢皱起。
张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人,而姜思宁一直和姜沉禾关系不佳,怎么都凑到一块儿了?
张嬷嬷本是要为姜沉禾讨回个公道,本来风风火火的来,可是看到姜夫人这般的光景,她满心的一把火生生被浇灭了,只看着姜沉萝,并不开口。
姜沉萝自然会意,她说道:“母亲,那王妈妈果然私贪了主子东西,而且……”她说到这里,将目光瞟向那捧着托盘的丫头们,姜夫人顺着目光看去,看到那上等的血燕以及人参等物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这个家里一直是她主持中馈,如今出了这样一个奴才,岂不是说她掌家不严,竟然养出了这样的蛀虫?姜夫人只觉得胸口一闷,她还是对这些奴才太过宽厚了,竟让他们如此欺瞒,她眼睛轻轻的一闭,“杖毙!”
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股子寒意。
虽然声音不大,满屋子人都感觉到了那股子寒意,姜夫人虽然主持中馈,可是待人一直宽厚,深受姜家上下的爱戴,何曾如今日这般疾言厉色,众人不禁噤若寒蝉,一言不敢发。
就是张嬷嬷也是站在原地,屏声敛气。
屋中只有姜夫人清冷的声音,一字一句直扣人心,“往后谁敢欺瞒主子,中饱私囊,这便是她的下场!”
那声音绕梁良久,屋中气氛冷凝,寂静无声。
直到姜夫人摆摆手,示意下面的人去办,众人才渐渐放松了一些。
她就连见也没有见那王妈妈,可见是将对方厌恶到了极点,连一句辩驳之言都不想听。
下面的人得令下去,众人便又看向姜夫人。
重画跟随姜夫人多年,自然知道对方脾性,虽然姜夫人看起来宽厚,可是生起气来却是极为怕人,不容情。
想到王妈妈犯错直接被杖毙,她的心又抖了起来,她长长的指甲陷进肉里,隐隐已经沁出血珠。
众妈妈也是屏声敛气,不敢多言。
这时候,姜夫人突然摆摆手,“好了,今日我也乏了,都退下吧。”
这话宛如仙音,重画等人顿时松了口气,不由得看向姜沉禾,只要这位大小姐不说话,他们犯下的错,也算是揭过去了。
然而,姜沉萝却说话了,“母亲……还有一事未禀报。”
姜夫人本觉厌烦,正在揉眉心,此时听到此言,不禁扬眉,“还有何事?”
姜沉萝看了一眼张嬷嬷,咳嗽一声道:“母亲,这些赃物起初周妈妈等并未搜查到,大姐担忧他们年老兴许未能看清楚,于是便又请二姐姐的丫头婆子们又搜查一遍,才……”搜查到的,几个字终究未能说出口。
姜夫人方才觉得丢了脸面,此时她的人又办事不力,怎么能够不生气?
果然,听到此言,姜夫人的脸色顿时就冷了,目光冷凝的扫向赵妈妈等人,“四小姐所言,可有一句冤枉了你等?”
赵妈妈等人如何看不出姜夫人动怒,连忙扑倒在地,“夫人,老奴们老眼昏花一时未能看清,办事不力,还请夫人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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