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到遵化虽然只有区区几十公里的直线距离,可整个华北在战争的铁蹄下早就变得满目疮痍,公路铁路一概破坏殆尽,甚至一路上连个歇脚的村落都难觅其踪,仅凭两只脚板紧着倒腾,正衡等人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马兰峪。www.feiaz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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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兰峪,自古就被誉为京东名镇,位居河北省遵化市西北23公里的蓟(县)遵(化)兴(隆)三县交界处,传因此地驻守过名叫马兰的边将,并在此处栽植些马兰花而得名,初名马兰谷营、马兰城、马兰峪,又因清道光年间在此建兰阳书院而名兰阳。虽然历史悠久,可素以“十里不通风,百里不通俗”的风俗写照而闻名,加之近年战火连连,常住人口锐减了大半,很多现成的房屋茅舍都被遗弃成的空宅,就算几千人的大队人马亦能轻松入住。
这就是正衡等人之前认为理所当然的情境,可到达后却分明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虽然已经时值黄昏,可本就不大的镇子上却分外热闹,从远处望去,几乎每座民宅的窗户里都透出了灯光,走得越近,甚至能够听到里面传来的杯盏碗碟的碰撞声,以及醉汉发出的呓语和狂笑,如果不是在当下这个特殊的时期,恐怕要让人误以为是置身在某个太平盛世了……
韩四显然对于这样的情况也没有任何概念,挠挠脑袋狐疑着对正南道:“不是说好了低调行事吗,怎么镇上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肯定不是大帅的人马,不然从外省调来这么多人,别人不知道,我肯定得知道的啊……”
正衡侧着耳朵听了半天,觉得这些人都操着河北口音,应该不是像他们一样从外地来的,镇上居然有如此古怪的高人气暂且不说,这帮人并不似艰苦度日的百姓人家,反而更像是在四处都是断壁残垣的残破房舍聚众饮乐一般,两者搭配在一起,这样的景象给人以不同寻常的感受。
正疑惑间,忽然有人举起一盏灯笼,直接照在正衡和韩四的脸上:
“哪村的?”
“我?我们打这路过的……”韩四见问话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农民打扮的汉子,伸手就要摸枪,却瞥见正衡给他使了个眼色,心知不易张扬,便随口应付道。
“过路的?”农夫上下打量了一番,撇着嘴道,“糊弄谁啊,肯定是从哪知道这儿有大买卖,来这混饭吃的吧?”
正衡心下一惊,想到如此机密的事情,竟然走漏的风声,看来当地人早有准备,这事是无法成行了,当下之计,还是想想如何脱身吧。
就在正衡心中忐忑的时候,那农夫忽然变了一张笑脸,大大咧咧地说道:“心虚什莫,有饭大家吃,皇帝老儿的坟头里那么多财宝,就算再多的人也搬不空用不完,还在乎多出你们两个?来来来,进屋里喝酒……”
正衡和韩四如坠雾里,莫名其妙的被农夫拉近屋内,眼见着里面乌烟瘴气,烟酒和汗臭的气味混杂在一起,直冲着正衡扑面而来,甚至在他体内的正南也连连作呕,若不是身不由己,恐怕早就落荒而逃了。
见有人进来,屋内围在圆桌上的十几个人并不感到意外,其中三支撑着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近上前,好像早就熟识的哥们一样,勾肩搭背地把他们拖到桌边坐下,又是斟酒又是夹菜,毫无半点应对陌生人应有的戒备之心。
韩四受宠若惊,很快就与这帮人推杯换盏大唠家常起来,正衡看在眼里,表面上赔出笑脸,私下里留心倾听着他们的每句谈话,没用多久,就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在这短短的两天时间里,足足上千人涌进了马兰峪,都是遵化当地或者周边郊县的农民。不知他们最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只是说有个王姓的响马正在打着皇陵的主意,可他人单力薄,所以在当地广泛散布消息招揽帮手,并且许诺所获全部按照人头均分。遵化当地的百姓大多都是守着几分土地养家糊口的农民,自打战争爆发起日子过得越发艰难,祖辈上流传下来的关于皇陵神圣不可侵犯的观念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再加上存有“法不责众”的侥幸心理,以至于马兰峪的人就越聚越多了。此时,每个人都抱着大发横财的美好愿望,一肚子“要劫劫黄冈,要睡睡娘娘”的匪气,恨不得立马就找把铁锨在地上挖个坑出来。可真问他们是否知道怎样盗陵,除了几个喝得不省人事的人外,其余的都大摇其头,一副“车到山前必有路”的架势……
正衡心想这事还真是有点意思,要说起来有人打皇陵的主意没有什么,可怪就怪在,这帮人的行动恰好与他们的计划同时抵达,世上不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发生,除非……
正衡想了几种可能,最后虽然还不敢确定,可还是觉得只有一种情况应该最接近事实。此时韩四已经喝得半醉,跟村民的交谈大多变成毫无意义的胡扯,正衡心想再这样下去看来也无法获得更多有用的信息,若想验证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只要尽快跟自己人汇合就可得知了。想到这里,他扶起韩四,向那些大多已经进入到酒醉不醒的状态的人一一道别,径自走出屋去。
想不到刚出门口,正好与大帅手下的一个工兵打了个照面,对方长舒口气道:“你们还有闲情在这喝酒,军座正四处派人找你们呢!”
正衡和那工兵一人一边,架着韩四,急急忙忙的就往前走,好在这镇子本就不大,一转眼的功夫就到了以前的镇政府大院。
说是镇政府,其实以前清朝的地方衙门的所在地,进得院门后,正对着一个算是宽敞却很破败的大堂,应该是从前提审案件的地方,左右两侧各有偏室,不过都小的甚至无法住人,一眼望去,只见到孙殿英带着手下的工兵坐在堂上,却不见其他人的踪影。正衡心想难道自己先前猜测有误,那些人见到已经走漏风声,索性放弃了计划不成?那为什么孙殿英还在留守此地,该不会是想独自一人行动吧?
孙殿英命人取了盆凉水一下倒在韩四的脸上,韩四一个激灵站起身,见到大帅满面怒气,酒早就醒了七分,悻悻地不知所措。正衡见状忙帮他打圆场道:“大帅,韩副官是看那帮镇上百姓可疑,特意去摸他们的底细去了……”
“那你们摸出什么来了啊?”
正衡见孙殿英如他所愿的“上道”,心下不免窃喜,表面上却装作一本正经地说:
“不查还好,一查可真不得了啊,原来我们这次行动的计划早就被人泄露出去了,附近十里八乡这么多人聚在此地,依小的看现在是人多眼杂,绝对不是动手的好机会,倒不如……”
“倒不如就此打道回府是吧?”孙殿英脸上掠过一丝得意,“你们懂个鸟蛋,走漏消息的不是别人,而是老子我故意派人干的,正巴不得这马兰峪聚满想发横财的盗贼呢——去去去,赶紧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动手……”
韩四吃了孙殿英这通数落,自觉在正衡和手下面前丢了面子,退到院中角落后对着堂上恨恨地啐了口痰,随即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佯装着干咳了两声,转而问正衡道:“大帅到底打着什么主意,还没听说有谁是自己给自己拆台的,你说这乱哄哄的,还怎么动手?”
正衡一笑:“四爷,这就是你不懂了,越乱,才越好动手呢!”
见韩四没有领会他的意思,正衡进一步解道:
“一帮只懂种田耕地的百姓能干什么?说是盗陵,恐怕连墓室在哪都说不清楚,到头来还不是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冲乱撞一气后败兴而归嘛。不过被他们这么一搅和,对我们来说至少有两点好处:其一是将那些致力于‘防贼防盗’的当地百姓转变成志同道合的盗贼,等同于在无形中减少了紧盯着我们的耳目,在这样的环境下,做起事来不是就更加得心应手嘛……”
韩四想想也对,刚才在镇口的经历就是最好的证明,想来那些百姓虽然愚蠢,可也最易被人拉拢和利用,大帅这招等同于是让他们明修栈道,而自己人则在掩护下来个暗度陈仓,不可谓是不高明啊。
“这还不算完呢——”正衡接着说,“盗掘皇陵毕竟关系重大,一旦时局企稳,自然会有人来翻旧账,到时候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有可能被拔出萝卜带起泥一样的牵连出来,正所谓城头变化大王旗,孙大帅虽然今朝大权在握,难保明天还是一样得势,所以与其背负未知的风险,倒不如现在就找好替罪羔羊——若干年后,如果有人提起这次盗陵事件,恐怕只说是附近的百姓村民在一个王姓的响马带领下为之,却不知道真正的魁首还另有其人了……”
韩四听正衡这样说,开始还一脸的钦佩之情,随即脸色阴沉了下来,半响不语。正衡心知他感觉到了孙殿英的狠辣,正在为自己的前途命运而担心,嘴角闪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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