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邪
第37章 曹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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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可以分别拆解成一个“一”字、“代”右半边,以及“止”字,连缀起来,即是“一代无人就此止”的意思,从前程命运上来解释,称不上是好签,虽然颇多坎坷,却也未必就不能逢凶化吉,可如果少侠问的是后代香火,可就大大的不妙,单从字面的释义便能明白,老夫也无需多做解释了吧!

一席话说得夏侯水冷汗直流,连忙告诉张克易说,他求的正是后代香火,这个“武”字原本是打算给未来儿子取的名字,既然如此不吉,未知换个什么字好呢?

张克易仍旧眯缝着眼睛道:“所谓相由心生,说文解字只是求证天道的方法,命理之数一早就已注定并且存于心中,也就是说,这区区一个‘武’字,并非是命运的根源,而只是外在的表象……”

夏侯水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了张克易的意思,正是说他的命运一早就注定要“无后”了,经此打击,他立刻就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没了半点精神。

一旁的正衡却并不以为然,原本他只想借着解字的由头,想从张克易那里套出些话来,可眼见着夏侯水被他打击得够呛,就想着张克易虽然被人奉为易数的集大成者,可只凭着随口道来的一个字,就判定别人的前途命运,实在有些太过牵强,更别说正衡一向都相信命运全由自己掌握,如今夏侯水既然已经被人信誓旦旦地宣判了“死刑”,如果不赶紧扳回一城,那岂不是在人前丢了天大的面子?

想到这里,正衡便打了个哈哈,转而向着张克易说,他也也想凑个热闹,本来都选好要测的就是自己的姓氏,可刚才听了天师的话,心下不免泛起了嘀咕,因为如果按照你的方法,“正”字亦可以拆解成“一”和“止”两个字,那岂不是说,我和我哥哥的命理运数大同小异,都难逃那“一代无人就此止”的结局?

正衡一边说着,一边暗中窃笑——他虽然不信命理之说,可自小也算是耳濡目染了不少,深谙江湖术士那套左右逢源的把戏,张克易虽然蜚声在外,可毕竟所有的声望都是子凭父贵,谁又能保证不是虚有其表?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看看他到底会如何应答,两个不同的字,却有着大同小异的拆解方法,任他再怎么巧舌如簧,也难说出花来吧!

正衡满以为张克易已然无话可说,却见他立刻就大摇了几下脑袋,随后捻着下巴上的白须道:“正公子此言大谬矣,别说‘武’和‘正’本就两个字完全不同,即便是相同的字,经由不同的人提出,也未必指向相同的命运。风水之学讲求的是一个‘数’字,而数又分三六九、百万千,数与数间看似彼此独立,实则相互关联,犹如纵横阡陌的棋盘一般,任何一子的落定,势必都会影响到棋局的走势。在这场博弈中每人都好似一名棋手,而老夫刚才所做的,不过是从旁观棋,遵循走势而做出的胜败输赢的判断而已,孰对孰错,还需要你们自行去验证……”

正衡在心中轻哼了一声,想着张克易果然是老江湖,言语留有不小回环的余地,就好比信口预言百年之后的事情,到时候物是人非,谁还真有去计较他的对错?这正是所谓的“瞎子算命两头堵”了,如此狡猾,惹得正衡不禁开始盘算如何应对,才能不落下风时,就听张克易继续说:

“具体到少侠你所提出的这个字来,老夫倒是不感意外——还记得当初京城的胡同里我对你说过的话吗?少侠怀揣大志,是兼济天下的命数,所谓的‘一止’,正是此种命数的最好体现,凭‘一’己之力,‘止’天下之劫,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人能有这分豪气?只不过治世的堪称英雄,乱世的亦有奸雄,前路漫漫,唯有上下求索,大浪淘沙,才能终见真金啊……”

正说话间,小艇已经靠近了岸边,张克易站起身,就要随着那两个搬山道人一起迈步上岸,可一旁的夏侯水仍旧心有不甘,赶忙又追问,他的“一代无人就此止”的命数,是否还有破解的方法?

张克易回望了一眼,转而飘然地一跃上岸,似是自言自语地说:“复变单,单变复,改姓更名寻出途,守住云开盼明月,明月照在两空袖……”

说话间三个人钻进了堤岸上的树林里,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留下夏侯水仍旧丈二和尚一般,一头的雾水。

韩四命令手下从船尾抬出一个布袋来,转而告诉于文说,师座命令将这个一并交还给你。于文开始还一愣,随机就明白过来,转而向韩四连连道谢,随后伸手就要去抱那布袋。韩四赶忙摆摆手道,路途遥远,就让我的这两个手下帮你送回家去好了,师座无论是对你们于家,抑或是你本人都很是器重,无奈现在肩负重任分身乏术,无法登门拜访,等到将来天下安定了,再来与你共谋大事,到时候还望你能不吝赐教……

几句话说得于文心花怒放,陪着笑脸应承了几句,这才与韩四互一抱拳,算作是告别了。正衡看得心中生厌,加之与韩四先前的嫌隙,便拉着夏侯水一起上到岸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感到日正当午了,却还没见到一个人家,只在路边有间几欲坍塌的土地庙,两个人便席地而坐,借着土墙投下的阴影,权且躲避一下烈日的暴晒。

没多一会儿,于文带着两个士兵从后面赶了上来,将扛在肩上的布袋一放,也坐在了两个人的身边,随即就跟他们有一搭无一搭地攀谈起来。

正衡对于文好感不再,夏侯水更是一门心思地琢磨着张克易的话,于文自说自话了一阵,也自觉出了没趣,收住了声音。三个人各怀心事,沉默了好一阵,就见夏侯水忽然一拍大腿,“嗷”的一下叫出声来。

于文和正衡都吓了一跳,刚要问夏侯水怎么回事,就见他嬉笑着说:“我明白了,张天师的意思是让我改个名字,就能躲过那个什么‘一代无人’的命数啦——呃,他说复变单,大概是说夏侯这个复姓需要改成单姓,那就改成曹吧,至于单变复,难道是说名字要改成两个字?”

正衡见他认真,忍不住取笑道:“单变复,未必是一个字变成两个字,你不如就水上加水,两个水字合起来得了……”

没想到正衡本是玩笑的一句话,却让夏侯水犹如恍然大悟一般,只是转而又面带羞愧的神情,低声问正衡,两个水合起来念个什么?

正衡又好气又好笑,答道:“亏你也是个大老板了,这么简单个字都不认得?这个字有两种念法,一是‘追’的上声,二是与‘子’同音,你自己选吧……”

夏侯水眼睛一转,笑道:“还是念‘子’吧,曹沝,曹子,很有那么点古代先贤的意味,不错不错,以后哥哥我就叫曹沝了……”

正衡本还想跟他开个玩笑,可转念一想其实义父一家也不容易,满心想着光宗耀祖,恢复发丘夏后氏的名望,只可惜夏侯水天生就不是这干这行的材料,只能指望着下一代能有所作为了。如此这般,就不难想见张克易的一席话对夏侯水的打击之大,以至于不惜改名换姓,只为避免那个什么“一代无人”的命数,心境如此,天可怜见啊!

正衡不由得想起,义父夏侯古在临死前交托给他的遗言中,也曾提及过此事。其实要追根溯源,发丘本就不像其它三支那般张扬,向来都是族内一脉传承,正因如此,明朝初年封师古所主导的对摸金倒斗的行当的镇压中,发丘一脉也是受创最重的一支,不但原本凌驾于别人之上的高超技艺大抵失传,更是连彰显身份的发丘印都下落不明,以至于现时极少人还把发丘夏侯氏奉为摸金之首了……

发丘虽然只是一脉相传,可正衡毕竟自小就跟着夏侯古,可以说也算是师承于此,对于振兴夏后氏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然而这事说来容易,究竟该从何处着手,就是个剪不断理还乱的问题了。好在义父有先见之明,事先攀附上了一根高枝,如果“盗门”真如夏侯水所说的那般神通广大,那么这段联姻说不定就是个契机,可要好好的加以利用才行!

当然,这还都是后话,如今算是暂时脱离险境,那么接下来又该何去何从呢?

正衡想了又想,始终觉得此时南下不是个好的选择,虽然日本人走了,可天下并没有真的太平,活跃在华夏大地上的两个派系表面上还算和气,暗地里却各自整装备战,单是长江两岸就有百万陈兵,说不定哪天一声枪响,就会引发又一轮的血雨腥风,万一被卷入其中,小命都未必能够保全。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为今之计,是该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审时度势,再作计议……

正衡左思右想仍旧不得要领,视线落在于文身旁那个大布袋上,信口揶揄道:“于大少爷深得军统的赏识,看来这次得了不少好处啊,这么大个袋子,想来必定是装满了金银珠宝,黄金白银吧……”

于文本就是个没有太多心眼的人,被正衡这么一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解释道:“让正老弟笑话了,啥个金银珠宝,那些东西俺家可老鼻子了,谁还稀罕啊,不瞒你说,这袋子里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俺老弟的尸体,俺们那边讲究个落叶归根,俺爹的尸体算是找不到了,俺怎么着也不能让俺老弟再弃尸荒野,你说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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