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默,过了年,你可就二十九了。”辛母知道这种日子吵架是最不明智的,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辛子默没有接话,只是给辛母递了杯茶水。
“其实你如果对小雪不满意,我也能理解。”辛母继续道,“前几天秦局的夫人还来我这吃饭的,她家女儿今年正好二十四,他们一家对你还挺满意的,你要是有想法,年后一起吃个饭。”
“您不用对我说这些。”辛子默的脸上有些淡漠的神色,“我的心意,早在很久前就表示得很清楚了。”
“那我的态度也是在很久前就明确了。”辛母并不相让。
辛子默知道母亲对杜安然是一百个不满意,其实如果没有杜家和辛家的那些恩怨,又怎么会有如今的这些局面。
但在这些恩怨没有完全解决之前,他会尽量避免让安然和他母亲见面。
“辛先生,夫人,池小姐来了。”
不一会儿,管家就带着池雪来到了客厅里。今天的池雪换了一身明黄色的大衣,未施粉黛,看上去安静大方。
她一见到辛母就立马扑进了她的怀里:“伯母,您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好去接您……”
“这不给你一个惊喜吗?”辛母抱着她,“好多天没见你,看你又瘦了,有人欺负你了?”
“有您给我撑腰,谁敢欺负我。”池雪笑道。
辛子默见池雪和母亲才是母女俩,自己好像不是亲生的一样。
“伯母,我在伦敦闲来没事给您织了一条围巾,我带来了呢,您看看。”
池雪便说边从包里拿出一条墨绿色的围巾来,辛母喜欢这种颜色,她一向都是知道的。果然,她一拿出来,辛母就高兴地围上了,还一直在夸池雪心灵手巧。
辛子默见没自己什么事,趁她们聊得正开心时上了楼去。
海峡别墅里一片欢声笑语,但莱都花园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杜安然来到莱都花园的时候,辛老先生正在锻炼身体,花园里空荡荡的,不像上一次来时那么热闹了,佣人都不见了。
“老先生,就您一个人在吗?”
辛老先生见到杜安然时还是很诧异的,本以为今年要一个人度过一个冷冷清清的除夕夜,没有想到杜安然会来。
“安然,你怎么来了?没有回国吗?”老先生见她还带了不少礼物来。
“没有能回去呢,我想您一个人在莱都花园一定很孤单,我就来陪陪您。”
“是啊,我让佣人都回去了,他们也要过年。”
“那我留下来陪您吧,今年除夕夜我陪您一起过,看我带了好多东西过来,等会儿我给您包饺子。”杜安然扬了扬手中的东西,笑道。
“真是让你费心了,不过你来我这,子默他同意?”
“老先生您放心,他说他还有点事,等忙完了也会一起过来的。”杜安然撒了个谎,不过就是这一瞬间,她看到了老先生眼里闪烁的期许。
不过这期许瞬间又暗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黯淡。
“他……会过来吗?”老先生的声音里有些颤抖,他和子默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面了?他真的愿意来陪他度过新年吗?
“会的,他会来的。”杜安然点点头。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给老先生希望,还是在给自己的希望。
老先生的眼里噙了泪花,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又露出了微微笑意。
杜安然明白这种血脉亲情里无法割舍的情缘,几个月前,她还曾经失去了她最爱的叔叔。她明白这种窒息般的伤痛,如果,辛子默也明白,她希望他能过来。
不要让她失望,也不要让老先生失望。
“老先生,我们去包饺子吧!”杜安然扶老先生进了屋子。
“好,好,好多年没有亲手包过饺子了,我带你去阁楼上,那儿清净。”
老先生带着杜安然去了他们上一次去的阁楼上,鞋子踩在木梯上发出“吱呀”的声响,好似陈旧的岁月里传来的胡琴声。
“上次那个小男孩还来吗?”杜安然想起了上次在阁楼下碰见的那个十分可爱的小男孩。
“来,不上学的时候就天天来,我也特别喜欢他过来,这种儿孙绕膝的感受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到了。”老先生颇为感慨。
阁楼上很清静,阳光也很充足,拉开湘妃竹的帘子,光线照得这古朴的阁子里一片安详。
杜安然将东西准备好后就开始包饺子了,其实她也是很多年没有包过饺子了,还是大一联谊会时大家在一起包过,算一算五六年没有干这事了。
老先生倒是挺在行的,他教杜安然怎么样能调出美味的肉馅,怎么样能把饺子包的严实。
杜安然很难想象,一个久经商场的企业家,对这些也如此精通。
这让她想起了辛子默给她做过的饭,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有遗传,辛子默虽然很少做饭,但每一次那些美味的饭菜都让她食欲大增。
只不过,当饺子都包好了,杜安然将它们已经煮熟了时,辛子默还是没有来。
她站在阁楼的窗口,内心从一开始的期待变成了惴惴不安。
已经是中午了,他真的不打算来了吗?
他说过,他最讨厌别人威胁他,那她昨天晚上那种直截了当的威胁,他是不是感到厌烦……
这顿饺子杜安然食不甘味,大概老先生也明白了一些,他不时说些好玩的事情逗杜安然开心。
“安然,我带你去四处走走。”老先生站起身,准备下楼去。
“老先生,子默他可能是有事情耽搁了,你别担心,他会来的。”杜安然说到后面,自己都心虚了。
“我知道,我知道。”老先生和善地笑道,脸上满是慈祥。
杜安然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爷爷一样,她找不出安慰老先生的话了,只得跟着他走下了阁楼。
老先生带她在几栋楼里来回走动着,这儿风景优美,鸟语花香,处处都打理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这么多房间,只有我一个人住,大概晚年最大的悲凉莫过于此了。”老先生叹道。
“老先生,您和我们回国吧,这么多年了,您也一定想故乡了……”
“我来伦敦二十年了,我哪还有脸面回国,我对不起洛洛。”老先生低下了头,拄着拐杖站在阳光下,脸上蒙了一层难以言说的悲戚。
杜安然知道洛洛是殷夫人的闺名,只不过殷夫人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二十年过去了,物是早已人非。
杜安然陪着老先生一下午都在莱都花园里谈心,老先生坐在藤椅上,她坐在秋千上,好像一对爷孙俩。阳光照在他们的脸上,很温暖。
老先生和杜安然说了很多心里话,他也告诉杜安然,其实从商的人很寂寞,时时刻刻都处在一种警惕别人的压力中,在他们的眼里,没有完全的信任,只有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怀疑。
他说,大概这也是洛洛没有让永航从商的原因,她害怕自己的儿子一辈子都不快乐。只可惜,辛子默最后还是回归了商界。
杜安然很能明白老先生的意思,就像她一样,接手世和的时候感受到的是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压力,这种让人窒息的压力,她一点都不喜欢。
所以,她不适合从商,所以世和就算没有被辛子默收购,总有一天也会被别的集团收购。
老先生还给杜安然看了自己珍藏多年的相册,在相册里杜安然第一次见到殷夫人,还有贺小姐。
这两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殷夫人沉稳大方,贺小姐活泼娇俏。
让杜安然诧异的是,相册里还有小时候的辛子默。
辛子默小时候和现在有很多地方都很像,比如皱眉,比如不苟言笑。
杜安然意外将照片翻动背面的时候,竟看到了满满的汉字。是用钢笔写下的,大多数写在了辛子默父亲和辛子默照片的背后,全都是祝福和思念。
杜安然明白了,老先生对他们不是不爱,而是没有办法爱,他已经选择了辜负……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太阳也慢慢从东边移到了西边,最后渐渐沉了下去。夕阳的余晖洒在草地上时,万籁俱寂,只听得到杜安然翻动相册的声音。
老先生躺在藤椅上闭上了眼睛,他享受着旧历年里最后一天的温暖。
当黑夜吞噬了白昼时,杜安然落寞地站起身,她知道,辛子默不会来了。
杜安然下厨做了很多菜,好在老先生没有遣走莱都花园里的所有佣人,尚有一两人还能帮助自己。不过杜安然对自己的厨艺真是不敢恭维,好在老先生一点不介意,反而笑着教她怎么做菜。
好不容易做好了一桌子饭菜,还好没有烧焦糊锅的现象,杜安然已经是万分庆幸了。虽算不上美味可口,但在老先生的指导下,也能大吃一顿了。
“老先生,您尝尝糖醋排骨,估计这是这些菜里最好吃的了。”杜安然吐吐舌,把饭菜做成这样,她也挺没面子的。
不过老先生连连夸赞,说她手艺不错,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吃完饭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杜安然吃得很不是滋味,好几次看到老先生的满头白发时差点哭出来。
离新年只有三个小时了,杜安然怔怔地看着钟,辛子默,他到底在这旧历年的最后一天里,给了她一个巨大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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