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方鸻看着那人回身从抽屉之中取出的小物什。
它看起来像是一个等边三角形的金属制品,一个巴掌长宽,中央是一个抽象的龙形图案——当然,是艾塔黎亚常见的那种长着巨大的翅翼的西方龙的形象。
“这就是林修斯会长留给你们的东西,”那人笑了起来,答道:“但我可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对了,他此外还留了一句话给你们,是‘奎文斯萨瑞度’。”
“另外,你们可以管我叫修里,或者老修里,至少他们都是这么称呼我。”
自称为修里的中年人笑着答道。
方鸻看着这件东西,乍一看它就是个简化了的徽章,甚至给人一种——这也与拜龙教有关的印象。因为本身龙形图案,又与卢恩-林修斯有关,与拜龙教扯上关系太正常不过了。
但再仔细一看,似乎又有点似是而非的感觉,这个徽章总隐隐之间让他有点熟悉。方鸻忽然之间想起,自己的确在一个地方见过这个形式的图案,那是在艾矛堡的地下,在那柄断裂的圣剑之上。
他忽然回头道:“瑞德先生,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剑?”
大猫人有点意外地问:“怎么忽然想起来看剑?”
但话虽如此说,他还是将爪子伸向身后,一寸寸将剑拔出。传说中的圣剑握在狮人圣骑士手中并不显得小一号,魔法剑皆有根据使用者自动变化大小的能力,剑刃之上寒光闪烁,映得昏暗的屋内微微一亮。
连修里都忍不住赞了一声:“不错的剑。”
但这岂止是不错的剑而已,这位在商会中工作,见过无数奇珍异宝的资深商人这一次也看走了眼。方鸻只将目光落在圣剑的配重锤上,那里果然有一个类似的徽章,两者甚至连图案都是近乎一致的。
只不过修里手上这一枚徽章是银白色的,大猫人手中圣剑上的那个徽章是金黄色的。
五把圣剑的诞生与龙王巴哈姆特有一定关系,那么这五个徽章也有可能对应艾塔黎亚的五色巨龙——金银红蓝绿。
但问题是,卢恩-林修斯将这枚徽章留给它们有何用意?
至于对方留给他们的那句话:
‘奎文斯萨瑞度——’
但那并不是一句话,方鸻心想,不,或者不如说是一个颇有精灵气息的古地名。他恰巧知道那个地方,在今天宝杖海岸的古君堡一带,那个地方几百年前还是一个繁荣的王国,后来逐渐化为了一片废墟。
但也不知道卢恩-林修斯告诉他们这么一个地名是个什么意思,是说这个徽章与那个地方之间有什么联系?但为什么不用古君堡,偏偏要用精灵地名,这之间有什么差异么?
“艾德先生,”这时修里又开口道:“这件东西我就转交给你们了。”
方鸻点了点头,这才将之接过。而对方只看着他的动作甚至不需要进一步确认,好像不虑会认错人一样。
而方鸻在将徽章拿在手中时,自己心中也忽然升起一个奇怪的想法:艾塔黎亚好像没有什么千里传物的技术?
但若这东西不是从更远的地方取过来的,那么卢恩-林修斯又是怎么猜到他们会来这个地方,并将这东西留在这里的?
还是说这东西其实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它上面所传递的信息而已?同样的徽章,对方可能在不同的地方留了好几份,这样无论他们是去云层港还是艾尔帕欣,都可以拿得到它。
说起来他才想起,对方方才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我也没想到你们会先到古塔来,我原本都没准备好要接待各位。’
想到这一点,他不由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这枚徽章可能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上面所传达的信息,即那个圣剑之上的龙形图案。退一步说,若他没见过类似的图案,甚至可能都认不出这个徽章来。
这或许就是对方放心地将这徽章交给手下人的真正原因,一般人可能根本不明白它们有何含义,就更不可能明白那个地名背后代表着什么意思了。
方鸻看着对方并不太在乎的态度,心中对自己的推论信了七八成,他一面收起徽章,大致确定‘奎文斯萨瑞度——’可能才是那位黑山羊商会的会长真正想要告诉他们的东西。
或许有机会应当去那里看看,对方为什么会莫名给他们指出这么一处所在呢,方鸻心想。
他和商会的商人一问一答,周围的人还是一头雾水,大约只有希尔薇德可能从他与狮人圣骑士的互动之中猜出了一些什么——方鸻留意到自己舰务官小姐的目光也停留在大猫人剑上的那个位置过。
而且她应当也听说过‘奎文斯萨瑞度’这么一个地方。
至于其他人,方鸻给了众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才转回身去。
修里看着他们,又笑了笑道:“林修斯会长留下的事情就这么些,不过各位来这个地方,应当还有别的正事吧?”
“不错,”方鸻也不避讳:“我们的船在路上遭遇了暴风雨,可能需要简单的修整一下,还要补充一些补给。”
“我明白,”修里点点头:“原来如此,我说各位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一碟,对于黑山羊商会来说不过是本职而已,你们放心,这件事用不了多少时间,看在林修斯会长的面子上,我会尽量说服同济们按成本给你们报价的。”
“啊?”天蓝有点意外,失声道:“还要钱?”
艾缇拉一把把她给揪了回去。
修里笑着看着这小姑娘:“虽然各位是会长的朋友,但买卖是买卖,黑山羊商会也是有许多商人共同建立的,我们得维护每一个成员的利益才行。”
方鸻赶忙点了点头,答道:“其实价钱方面不是问题,但时间上……”
“放心,”修里给了他们一个安心的神色:“交给我好了。”
方鸻这才松了一口气,七海旅人号补充那点物资能值几个钱,与他这些日子用在构装体上的相比九牛一毛而已,但关键的是工期,他们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了。
他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着古塔人,见对方待他们毫无芥蒂的样子,虽说这是黑山羊商会,但还是让人有些意外。他忍不住问了一句:“说起来,修里先生是古塔人吧?”
但修里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一样,笑着答道:“我只能算是半个古塔人,我父亲是考林人,母亲是古塔人,而且就算我真是古塔人,对于各位也没什么恶感的。”
他咧开嘴来,露出一口白牙:“其实不要说我,就是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只要他们知晓各位的身份。你们是被考林王室通缉的人,在我们看来就像是天然的盟友一样。”
方鸻听了不由有点瞠目结舌,这朋友也来得未免太容易了一点,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在码头上就表明身份的话,说不定那老水手就对他们另眼先看了。
当然了,这也仅仅是想一下而已,比起暴露身份的麻烦来,他宁愿多花一点钱与时间。
……
走出商会时,天蓝还在叽叽喳喳讨论着这番奇遇。
“真没想到那个卢恩-林修斯竟然这么看重艾德哥哥,专门安排了好几个得力的助手,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等着我们,”她说:“想必就算我们没来这里,也会在艾尔帕欣或者是旅者之憩碰上一个‘约翰’或者‘彼得’之类的人物吧,那家伙这么大动干戈地究竟是为了干什么?”
“芙丽。”
艾缇拉瞪着她。
我们的精灵小姐所在圣殿之中接受的教育,与她的教养让她无法坐视天蓝将他人称之为‘某某之类的人物’与‘那家伙’。
不过天蓝只偷偷扮了一个鬼脸,装作没有看到一样。她早就和帕克一干人等学坏了,早先她在队伍之中也是可称得上是淑女的——虽然仅仅是表面上的。
“所以那个徽章上的图案应当与我剑上的是一模一样的?”大猫人比划着手上的长剑,向方鸻问道:“你认为它是什么,一个与守誓人相关的信息?”
方鸻点了点头,这正是他的考量,卢恩-林修斯留给他们的这个东西,真正重要的是上面所传递的信息。所以那徽章与‘奎文斯萨瑞度’这个地名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他唯一可以想到的,也就是其背后的守誓人了。
守誓人保管着圣剑,守誓人一族未灭,圣剑就绝不至于流落于外,正如同马扎克掌握着妖精之剑嘉拉佩亚一样。而大猫人手上的这把圣剑,有可能其背后的守誓人一族早已湮灭于历史的长河之中,事实上自歼敌者失踪以来,外界就一度流传着这样的说法。
而五剑之首,摩亚圣剑则是流浪者——或者说唐德的外祖父从宝杖海岸偷窃出来的,虽然他至今也不太明白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许多年来摩亚的守护人都没有出现在世间,也一直没有人去寻回这把剑,似乎已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摩亚圣剑的守护者,那里的守誓人一族或许遇上了麻烦,或许也和歼敌者的守护者一样,举族消亡。
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马扎克兄妹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昔日沙漠之中的守誓人,嘉拉佩亚的守护者,今天也不过只存一人而已。
方鸻心中有一种淡淡的历史的凋敝感,但也明白自巨人战争以来七个世纪,蔽天黑翼早已消逝无踪,成为床头故事之中的传说,而它们昔日的对手,自然也一一老去。
凡人终归是一个短暂的种族。
“难道宝杖海岸真的也有一个守誓人氏族?”大猫人自言自语地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
如果五个守誓人氏族之中的三个都在考林—伊休里安(歼敌者的守誓人一族是矮人),这听起来的确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而且方鸻确也没听说过宝杖海岸那边有过这样的传说,关于那片寒风凛冽的冰封峡湾,有各式各样的古老传说,但与巨龙相关的却不多。
可仔细想想,连托拉戈托斯也曾一度去过那个地方,并在从那里返回之后变得性情大变,虽然它可能一早就在体内埋下了黑暗力量之因,但这至少说明它一定在宝杖海岸遇上了什么。
想到托拉戈托斯,方鸻不由又想到了自己在皮里耶德山地下遇上的事情,那头绿龙究竟是不是已经复活了呢?甚至于关于它的死本身,而今看来似乎也是一件充满了谜题的事情。
许多线索似乎正在渐渐联系在一起,方鸻不由翻过手掌来,看了看那枚徽章。卢恩-林修斯所告诉他的这个关于‘奎文斯萨瑞度’的秘密,是不是就是这一切事件背后的真相所在呢?
……
“没有找到人么?”
永夜看着面前的人。
那个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摇了摇头:“会长,我们都问遍了,有些人见过他们,有些人没见过。不过码头上人这么多,谁也不会平白无故关注陌生人,也没人说得好他们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什么他们,是我们的人,那是谁你们不清楚么?”永夜皱了皱眉,下意识有些不满:“要不是对方,我还有你们有一个算一个,现在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那人吓得噤若寒蝉。
“永夜,”一旁的天堂花落倒是叫住了他:“算了,没必要迁怒他们,这很正常。想想看如果有人问起你我,记得住半个小时之前见过的陌生路人去了什么方向,你会记得起来么?”
永夜叹了一口气,他也不是不知道这个客观原因,只是因为找了那么长时间的人,忽然出现在面前,但又一下子失去了踪影,无论如何也会感到有些焦躁。
事实上关于那人的死,无论是在社区上,还是在芬里斯岛内部皆一直是两个说法。支持对方没能逃出来的,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一直分为两派,至今还争执不休。
理智上他是应当站在前一派的观点上,但潜意识中他隐隐觉得对方可能没有留在芬里斯岛地下的深渊之中,原因很简单,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对方怎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就算回到了星门另一边,那至少也应当有点消息传回来才对。
但直到今天为止,他才第一次确信自己并没有想错,但可惜证据就在眼前,他却没有能力抓住机会。
想到这里,他才有点精疲力尽地向那人致了个歉。
“抱歉,会长……我也不是有意的。“那人低声回了一句。
“我明白,”永夜再叹息一声,又打起了点精神来,“没关系。只要我们没有看错人,那至少说明我们的猜测是对的。只要他还活着,那总有一天我们能找到他。”
“会长,”那人再开口道:“我倒觉得……既然他在这个地方,这座港口其实也没多大,我们完全可以发动人力将这个地方筛一遍。我想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码头,应当也是才抵达这个地方,既然如此,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离开才对……”
永夜微微一怔,随即不由眼前一亮。
天堂花落也是眼前一亮,看着那人道:“可以啊,你小子,这倒的确是个办法。”
他一边说一边回过头去,看向自己的老伙计:“永夜。”
永夜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不用说了,我听懂了,”永夜答道:“但铁礁港虽小,可我们带的这点人手,要想将这里搜查一遍,恐怕没十天半个月都难。你怎么能确定,他们会在这里留这么久呢?”
天堂花落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试探性地答道:“或许我们可以想办法。”
“什么办法,封锁港口,但你怎么打算说服古塔人?”
“封锁港口倒不至于,”天堂花落摇了摇头,芬里斯的血船在云层海上闯出了一些名声,但还远远做不到这个程度,“不过我们可以去港务局那边,想办法弄到最近进港的所有班船的信息,最好是想办法让它们在这里滞留一段时间。”
所谓的班船,就是来往于各个港口的固定航班,虽然说私船也可以载人,但在这个商人出海就变成海盗的时代,可没几个人敢轻易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他人的人品之上。
所以一般来说,在没有自己的风船的情况下,选召者们跨海出行的方式,往往就是依托于这些定期的班船。
永夜回过头去看着他:“可你打算怎么说服古塔人?”
“这还不简单,”天堂花落胸有成竹地答道:“班船最重要的是安全,只要附近出现海盗就可以了。”
“你打算假扮海盗?”永夜有点吃惊地看着对方,没想到自己这个老伙计竟然这么大胆与别出心裁。
这可不是说着玩的,虽然选召者之中也有许多海盗团体,但一旦选择了这个身份,就很难进出大陆各国的港口了,充其量只能在自由港停泊。虽然只是假扮,可假扮也有很大的暴露的风险。
“那倒没有,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天堂花落摇了摇头:“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永夜眯了眯眼睛,沉默了片刻,这才点了一下头。“好吧,”他答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能仅仅从古塔人这边入手,我想办法通知云层港那边,让他们多增派一些人手过来。海盗这事情毕竟瞒不了多久,这些班船不可能一直停留在铁礁港的。”
天堂花落点了点头,与老伙计搭档就是简单,不需要他多废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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