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厅正熊熊燃烧着。
大姐头皱着眉头看着这座已经坍塌了大半的建筑物,火光映衬在她脸上,使她神色看来难看至极。
她回过头,远远近近手下几乎人人带伤,铳士指挥官被一块飞石砸中至今昏迷。二十手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失血过多也是面如白纸。
这次真是亏大了。
但更让她感到愤怒的是那些隐隐将他们围起来的,身穿黑色长袍,长袍上饰以断角龙首纹章的邪教徒——拜龙教徒。
“这些忘恩负义的混蛋,他们怎么敢把我们围起来!?”
大姐头咬牙切齿地对二十说道。
二十摇摇头,和邪教徒讲感恩,这多么滑稽?他叹了口气道:“还是等会长来了再说吧,你指望不了这些邪教徒,我们和他们也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
“要不是我们,这些混蛋连幻境也进不了!他们怎么会选中这么一些不中用的家伙,只知道对自己人下手。”
大姐头十分不满地抱怨道
二十也不答话,只默默看了看远处那些拜龙教徒,神色十分平静,眼中的神色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东西。
而过了好一会,众人才看到一行人从森林里走了出来。
大姐头一看为首那人,就忍不住神色一松,握着拳头暗骂了这些拜龙教徒两句,然后不自觉地向那边走了过去。
……
渡鸦之子班恩有些冷淡地看了一眼面前几个走近过来的选召者,银色的右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他冷冷地说了一句:“你们迟到了——”
他是一个独眼龙,左眼瞎了,那里看起来好像只剩下一片眼白,但实质是个无机质的玻璃球。
他用剩下那只完好的眼睛轻蔑地看着的,正是龙火公会的现任会长。
对方是个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年轻人。
后者听了班恩的话低头看了一眼怀表,然后将它拎起来在对方面前晃了一下,摇摇头:“你搞错了,还有一刻钟。”
班恩看着这个年轻人,咧开嘴巴,露出一个有些狰狞的微笑来:“你可能不明白,一般来说没有人敢比老子晚到,比老子晚到的,都算是迟到。”
“那现在有人敢了,”龙火公会的会长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渡鸦之子班恩,我听说你的那只眼珠子就是和人决斗弄丢的,你还有一把年纪好活,应该不会想变成一个瞎子吧?”
班恩眼神一冷,拔出一只手铳来指着年轻人的额头,咔一声拉开击锤,怒道:“你敢挑衅老子?”
年轻人好似毫不在意地用手一拨,就把枪口扫向一边:“有胆子你就直接开枪,没胆子就给我滚得远远的,别让人感觉好像是一头色厉内茬的丧家之犬一样,引人发笑。”
班恩气得面皮发红、青筋鼓起,几次想要扣动扳机,但又想到什么,生生忍了下来,喘着气收回了手铳。“饶你一条狗命。”
年轻人用一种揶揄的目光看着他,嗤笑一声。
这声嗤笑让班恩差点发狂,但在他暴走之前,一个身穿长袍的男人从他身后走出来,用手在他肩膀上一拍道:“好了,班恩。”
这轻轻一拍便让班恩一个哆嗦冷静下来,脸色发白地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噤若寒蝉。
而年轻人看到这个男人也稍显认真了一些,问道:“阁下是‘信使’?”
那男人点点头,看着后者问道:“徐先生,‘钥匙’找回来了吗?”
年轻人摇摇头:“胡地比任何人待在这个幻境之中的时间都长,我们的人根本追不上他,我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对所有人都没说真话。”
男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他忽然不着头脑地问了一句:“那个‘东西’还好用吧?”
“什么东西?”刚刚走过来的大姐头一愣,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自己的男友。
年轻人微微一怔,面色不可察觉地变了变了。他犹豫了好一阵子,才缓缓点了点头:“就和你们说得一样,的确有效——”
“有效就好。”男人答道:“现在你应该清楚我们说得是真是假,这次任务对组织来说极其重要,而‘钥匙’则是计划之中的重中之重,不容有失。”
“信使先生。”年轻人沉默了片刻,答道:“我想我大概知道应该怎么办了,虽然我们暂时丢了胡地的行踪,不过我大概猜到他最后要去什么地方。”
男人默默地看着他。
年轻人思索了片刻,走过去低声对那个男人说了一番话。
但后者听了不置可否,只答道:“我再相信你们一次,不过这一次是没有代价的。胡地是你们选出的人,明白我的意思吗?”
年轻人点了点头,回头看了自己的女友一眼,对她说道:“你和二十留在这里。”
大姐头微微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留我在这里当人质?”
“你是选召者,”年轻人冷冷地说道:“当人质又如何,还会真的死了不成?”
大姐头气了个半死,咬了咬嘴唇,别过头道:“很好,随便你。”
年轻人回过头来,对一旁的二十说道:“二十,照看好她,我去去就回来。”
二十默默地看了对方一眼,问道:“追踪的话我比较擅长,要不我和你一起去?”
年轻人摇摇头,刚想说什么。
忽然之间,森林之中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长啸,尖啸声席卷而至,令整片树林都扑簌簌晃动起来。
松柏的针叶落了一地。
所有人都向那个方向回过头去。
“那是龙之金瞳的化身。”
那个男人微微眯起眼睛,第一个向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而年轻人楞了一下,也紧接着跟了过去。接着是拜龙教徒信徒与龙火公会的其他成员们,也纷纷跟着自己的首领与会长追了过去。
大姐头本来还在赌气,但看到这一幕,也只能咬了咬牙追上去。
……
树梢距离地面大约二十多尺高的地方,淡金色的光芒微微一闪,一只发条妖精晃动了一下,差点在尖啸声的冲击下落到底上。
方鸻吓了一跳。
赶忙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住那发条妖精,才没让它落在灌木丛中,他一头冷汗地回过头看了看。
尖啸声应该是从市政厅那个方向的森林里传来的,他没想到龙之金瞳的化身竟然还留在那里。
这主要是在旅者之憩时,龙之角的化身那令人印象深刻的追踪能力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心理阴影,对方好像在什么地方都能准确地感知到他身上的那个王冠印记——那个对方称之为苍之辉的东西。
然后牢牢地锁定他,无论他在什么地方,都第一时间将他找出来。
但在这里,龙之金曈的化身居然没有把第一目标锁定在他身上,一时间还让他感到有点无所适从。
因为方鸻觉得一般像这种特别倒霉的家伙,通常在各种小说里都是主角来着。
看起来他并算不上主角——
方鸻心中一时间也不知是喜是忧。
他收回发条妖精,红叶才在一旁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方鸻还没回过神来,反问道:“你问龙之金瞳?”
红叶翻了个白眼:“你傻了吗?我当时是问你外面的情况怎么样,那头母蜥蜴叫得那么大声我没听到吗,还需要问你?”
“你不好奇发生了什么?”
“这有什么好好奇的,我巴不得它离我们越远越好。”红叶没好气地答道。
方鸻挠了挠头,老实巴交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急着去找它报仇的。”
红叶脸一红。“我当时是气昏了头,我怎么可能去找它报仇?除了多送一个人头有任何意义吗,那不叫报仇,叫自取其辱。”
她忽然狐疑地看着方鸻:“你故意这么问,是想看我笑话?”
“啊?”方鸻吓了一跳:“没有没有,我就是顺口一提而已。”
“谅你也不敢。”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在这里打情骂俏了,能不能告诉可怜的帕帕拉尔人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帕克在灌木丛下面又蹦又跳,但就是怎么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红叶听了气得一脚把这家伙踢了老远:“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方鸻看帕克拍拍屁股像个没事人似的爬起来,估计这家伙已经被天蓝欺负习惯了。他回头再看了希尔薇德一眼,才看到贵族少女也是正等他答案的样子,于是再一次放飞了手中的发条妖精——
灌木丛外面实施上就已经是哈格斯顿公墓的外围地带,远处可以看到雾盾庄园若隐若现的灯光。
从公墓道雾盾庄园之间有一小片榛树林,一条宽阔的马车道横穿其间。
想必三十年之前,多里芬的贵族们就是乘坐着黑色的马车,穿着黑色的丧礼服,来这里参加亲人与社会名流的葬礼。
树林更远一些的地方,是一座高大的建筑的阴影,像是双头的巨人,矗立在树冠之上——那就是霍斯汀斯大教堂。
事实上哈格斯顿公墓其实原本也算是教堂的一部分,在神职人员离开之前,一直兼职打理着这座公墓的事宜。
毕竟在这个幻想的世界当中,如果死者不能得到安息,可是会化成真正的怨灵的。
就像现在一样。
方鸻透过发条妖精在那个方向看到了一些星星点点的火光,而且为数不少,不出意外的话,那些人应该都是拜龙教的信徒。
不过树林之中缭绕着浓密的雾气,拜龙教信徒似乎始终在外围徘徊,并没有靠近那座大教堂。
方鸻这才收回了发条妖精。“外面有人,人数还不少。”
“那我们怎么办?”红叶问道:“趁他们不注意,杀进去?”
“拜龙教信徒平均等级比龙火公会还要高,你确定我们能杀进去?”方鸻好奇地问道。
红叶立刻闭上了嘴巴。
她也是随口一提而已,这些天以来与拜龙教、与龙火公会无数次交手,她当然再清楚对方的实力不过。
方鸻想了想,才说道:“不过也不是没机会,首先这是晚上,有利于进攻而非防守。其次森林里面雾气大得有些诡异,我想这可能和这个地方的场景任务有关,不过这也对我们比较有利。”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画了一幅霍斯汀斯教堂的草图——其实也就是一个歪歪扭扭的矩形:“我看我们可以分头行动,两两一组,由比较擅长潜行的帕克和战斗力最强的谢丝塔小姐分别带狂热者的牺牲印记与坚贞者的殉道印记进入教堂之内。其他人则负责虚张声势与策应,这样一来机会要比单独一路突围大得多。”
他抬起头来看着其他人,问道:“各位觉得如何?”
红叶还没来得及表态,只见一旁的帕帕拉尔人连忙举起短胖的小手,急切地说道:“我看可以!”
方鸻还有些奇怪地看了这家伙一眼,心想这家伙是那根弦搭错了,他本来还以为要花费好一番力气来说服对方的。
希尔薇德却摇了摇头:“我只能部分同意这个计划,试想一下,队长先生,两两一组和各自行动又有什么不同?如果被拜龙教徒发现,其结果不会什么改变。”
“各自行动?”
贵族少女颔首:“各自分头行动,目标更分散,水也更浑,不是吗?”
方鸻听了觉得稍有道理,刚想说话,但希尔薇德已经打断他,继续道:“另外,两个印记中的一个,最好是由队长来携带。”
“我?”方鸻一愣,他不明白希尔薇德为什么要选他,他是这些人中战斗力最弱的一个。虽然杀死福克斯‘爆’了装备,拿到了一个步行者III型灵活构装,可这东西还需要调试——并且最起码的,还需要换装无属性核心水晶才行。
希尔薇德应该是知道这一点的啊?
他不由疑惑地看向对方。
但贵族小姐却答道:“因为这里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这个任务的内核,这是一个最简单的逻辑,对于其他人来说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一旦有突发情况会如何?”
红叶本来下意识想反驳,在她看来这家伙傻乎乎的,又没什么战斗力,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她才不放心。
但听了希尔薇德话,也不由点了点头:“希尔薇德小姐说的有道理,艾德,我觉得你应该采纳一下。”
方鸻哭笑不得地看着对方。
心说红叶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怎么也背叛革命了,虽然希尔薇德说得的确很有道理,但依照贵族小姐的习惯——
方鸻总觉得对方让自己来拿这东西的原因,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还没忘了对方在艾尔帕欣把自己骗得团团转的事情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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