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璐吓得掉头就跑。
“哎,跑什么!”
男人粗犷的声音撕裂眼前的沉寂,沈子璐庆幸夜足够黑,掩藏她逃走的狼狈。
关正行寻声望去,小门打开,工头走进来又将门掩上落锁,边走边骂骂咧咧的,“妈的,敢偷到老子头上,腿给你打折。”他回头又冲着门喊:“下次再让老子逮住,没你好果子吃。”
咒骂声引来一层工棚里的几个人,瘦高个的工人叫徐进喜,工地里的人都叫他徐三,此人阳奉阴违,最擅长溜须拍马。
徐三赶紧凑过去,递上一支烟关切的问:“咋地了张头?看把你气的。”
张.工头接过烟衔住,徐三狗腿的举着打火机为其点上,张.工头狠嘬几口说:“刚才有个小崽子在门口想混进来偷东西,结果被我一嗓子给吓跑了。怂包,没胆就别出来混。”
“是吗?”徐三朝门口看,撸胳膊挽袖的作势要动手,“在哪呢?还反了他了,敢偷到咱们工地上了。”
张.工头一摆手,“行了,人都被我吓跑了。”
“你可真厉害!”徐三话锋一转,“不过张头,现在这小偷小摸的人多,兴许还是团伙作案,下次要是遇见这样的,你可千万别一个人硬拼,喊我们大伙带上家伙,就不信咱们这么多人还收拾不了他们几个小瘪三。”
工地上个月丢了钢筋和水泥,数量倒是不多,报警达不到立案标准,但东西总归是丢了,被上面的人知道,免不了数落他几句。
张.工头掸掸烟身,啐一口说:“哼,我怕他们?老子出来混的时候,他们还和稀泥呢。”
“嘿嘿嘿,”徐三谄媚的笑,“张头,我就佩服你这性格,够硬气!”
其余人也跟着附和夸赞,关正行收回眼,将烟身碾灭,半截烟收进烟盒里,刚要回屋,里面走出一人,被关正行唤声师傅。
他叫李德祥,关正行来工地后就由他带着干活。
李德祥望眼空场上的一小撮人问:“遭贼了?”
关正行嗯一声,“张.工说被他吓跑了。”
李德祥看眼修建中的楼房,又望向对面繁华的城市夜景,不禁感慨道:“现在世道变了,勤勤本本的人少,歪门邪道的人多喽。”
一阵凉风从背后袭来,衣服紧裹在身上,闪电劈开夜空的瞬间,照亮大地万物,还有他冷漠的脸。关正行说:“师傅,我下去收衣服。”
“别,我自己收。”
“我去吧。”
年轻人脚下勤快,说话的工夫已经跑下楼了。
望着穿过空地的人,李德祥眼中闪过欣慰的光,关正行是他带过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好徒弟,年纪轻轻却很稳重,不靠家里人自己赚学费,做事勤快,不投机取巧,脑子还聪明,教过的东西一遍就会。现在,像他这样只知道做事不耍花花肠子的人很难得。
‘轰隆’一声惊雷,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穿破夜色砸在地上,关正行跑回来,怀里抱着两人的衣服,背上已经被雨打濕。
“快进屋。”李德祥撩起帘子,俩人一前一后进去。
关正行所在的工人宿舍不足二十平,放了十张上下铺,住着二十个工人,走人的过道必须侧着身子才能通过,天热房间又狭小,人呆在里面又闷又热,再住着二十个大男人,味道能好哪去。他和李德祥住在最里靠窗的上下铺,李德祥接过衣服挂在上铺的横梁上,关正行刚要爬上.床,旁边工友的脚正对着他枕头的方向,难闻的气味令人不适,他闭气几秒,将枕头和薄被搬到另一边。
刚来的时候,他很难入睡,现在已经适应了,翻身拿出手机点开看,昨晚忘记充电,今早上工时才发现已经关机了,插上充电器隔几分钟才开机,画面跳转的工夫,他心里还是有所期待的,2G网络收信息有延时,点开看到就见到沈子璐的头像上显示十二条未读消息。
每晚看她发来的信息已经成习惯,她就像个小话痨,每天都在单向输出消息,有几次关正行差点没忍住给她回信息,可一想现在的情况,输入在对话框的一行字又被他一个个删除。
度过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晚上,戴美翠将与关家老人写的协议拿出来,协议上写的清清楚楚,在他满十八岁后不再提供任何抚养费及生活费,他上大学的费用将全部由自己负担,为了开学做准备,他必须出去赚钱,找到这份暑期的短工也是机缘巧合。
原本,他还准备去售楼中心发传单,经过劳务市场却听见张.工头喊远洋建设招短工,日薪220元。这对于他来说,可比一天四十的发传单工作赚得多多了。来工地才知道,他除了要搬运沙子和水泥还要跟着李师傅做钢筋工,头两天下来,整个人累得虚脱,吃饭连筷子都握不住,手跟抖筛子似得颤,晚上回宿舍就想睡觉,可一身汗臭味他又不得不硬撑着去洗澡,工棚后有个工人搭建的临时水房,洗澡就一根水龙头,连热水都没有,洗完冷水澡回宿舍,闻到宿舍里杂七杂八的味道又睡不着,睡眠不足的他白天总犯困,有天下午顶着高温在七层楼上固定钢筋,眼前一黑,差点摔下去,要不是李师傅给他背后绑着绳子,可能那天就出事了。
从此之后,关正行回到宿舍强迫自己睡,一周下来就适应了。
人,没有吃不了的苦,没有挺不过的坎。
生活不易,他比很多同龄人更早的体会。
他看到沈子璐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是——
知不知道,你很重要。
特别平淡的一句话,却看得关正行心里五味杂陈。
在家里,他早已经变成微不足道的人,在她口中,却成了重要的人。
手机一关,翻身将脸埋在枕头里……
彼时,沈子璐脱.下一身濕衣服,小姨在浴室门外碎碎念,“出门前我就提醒你,今天有雨,让你带伞,你偏不带,现在好了,跟水里捞出来的从头濕到脚。”
“好了小姨,我知道错了。”沈子璐打开水阀,温热的水从头顶淋下驱走寒凉。
崔安雅拿着换洗的衣服放在浴室的盥洗台上,对浴箱里的人说:“小璐,内.衣放这了。”
隔着朦胧的水雾,沈子璐应一声,“知道了,妈。”
洗完澡,沈子璐包着头发出来,小姨赶紧把人拉回去,“吹干再出来,濕头发睡觉头疼。”
沈子璐站在洗漱镜前,小姨拿着吹风筒帮她吹,暖风托起长发撩在脸上痒痒的,沈子璐拨掉嘴角的头发说:“小姨,还有饭没?”
“有,你晚上没吃?”
沈子璐支吾一声,“唔……没吃太饱,那家菜有点不合胃口。”
“给你吹完头发的,我下去热菜。”
“我吹吧,你去热菜。”
沈子璐接过吹风机,小姨下楼去厨房,沈康年端着茶杯经过,“真是考完试了,一玩就是一天。”
“嘿嘿……”沈子璐笑,“爸,我都寒窗苦读十二载了,现在也没别的事,不就剩玩嘛,再说,等大家开学去了不同的大学,我们见面的机会还能有多少。”
“爸没不让你出去玩,就是别玩太晚,太晚爸担心。”
“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小姨热好菜,又给沈子璐煮碗小汤圆,她最喜欢吃软糯的食物,家里的冰箱常备着各种口味的汤圆,她最喜欢吃黑芝麻和花生仁馅儿的。
舀起一勺汤圆刚送嘴里,小姨边收拾流理台边问她:“盛海萝也淋濕了吧。”
“额……是啊,大家都濕了。”
小姨说:“孩子就孩子,玩起来连时间都忘了。”
沈子璐嗯嗯啊啊的答应,回的心不在焉,脑子里全是关正行的事,他怎么会在工地里。
“小璐,小璐,”
楼上连连喊了几声,沈子璐才听见,“爸?”
沈康年说:“一会儿上来跟爸下盘棋。”
“嗳。”
父女俩下了一个多点的象棋,到最后眼皮困得直打架,“爸,我困了,下完这盘我睡了。”说完,还打个哈欠。
崔安雅走过来,“行了,别下了,你没看小璐都困成什么样了。”
沈康年坚持下完棋,沈子璐才回房间。躺在床.上,沈子璐又给关正行打去电话,手机传来关机提示,Q.Q信息也没有回。她气恼的又给他发了睡前的最后一条信息——
关正行,祝你今晚做噩梦!
咔一声,关灯。
……
翌日。
关正行五点不到就起来上工了,运送沙子的翻斗车停在工地内,他必须跟另一名工友将沙子一锹锹铲进袋子里,再用独轮车推到运货的电梯里。一上午他连铲带扛的,磨得肩膀红肿,腰背酸疼,手套都磨破了一副,到中午时,太阳炽烈,晒得人睁不开眼,身上的汗浸透工作服,背上晕着一大片汗濕的印迹,他推着一板车的沙袋往电梯走,卸到电梯口,又一袋袋往里装。
沈子璐一早被小姨拉着陪她逛商店买衣服,快十一点才回来,没休息半刻就到这了。
她不知道见到关正行要说点什么,总之,两周不见,过来见一面就行。
沈子璐将自行车停在远洋建设的工地门口,看到一个工人坐在树荫下,腿上垫着个小本本数着出来进去的工程车,车轮碾过的土路扬起满地尘土,货车的发动机和工地里的机器产生的巨大噪音盖住沈子璐的脚步声。
她朝那人走去,站在他背后叫人:“叔叔,叔叔。”
‘轰隆隆……叮当……哐——’
“叔叔,”沈子璐走到工人面前挡住他视线,后者吓一跳,“叔叔,我想找个人,他叫关正行,你知道他在哪吗?”
忽的,身边经过一辆翻斗车。
“谁?”工人侧着耳朵问。
沈子璐扯起嗓子喊:“关正行——”
“哦,那小子啊,”工人左右看看,寻着那身影后,指着电梯口前背对着他们正扛沙袋的人说:“在那了。”
沈子璐奔着他指的方向跑去,工人忙喊道:“工地不准外来人员进入,安全帽,安全帽没戴……”
关正行撂下沙袋,用手背蹭掉额头的汗,转身又去提另一袋,手刚握住袋角准备往肩上拽,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干净的白色三叶草运动鞋。
他抬起头,视线毫无预兆的撞上她清湛的眼。
蓦地,人僵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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