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喝了一口水,放下了杯子。
的确有少量的人,登上飞船,是为了追求理想;但另外一部分人只是为了“文青”一把,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有的人一拍脑袋,被各种视频激励了之后,心血来潮就报名上飞船了;还有些人只是单纯为了好玩罢了……
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哪有那么多品德高尚的人?
只不过事到如今,后悔的代价实在太大了而已。
但此时此刻,每个人的感受几乎是一样的,就像是被利器拉开的伤口,血涓涓的从里溢出来。想要试图用手将其堵住,但这种苦涩还是穿过指缝,淌过肌肤,肆无忌惮的往外涌。
这些人已经足够有勇气了,不能再去苛责什么。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样,在地球上没有太多的牵挂。
甚至,就连他,在面对一些事的时候,只能懦弱的转过身去,咬牙离开。
没有勇气再回头。
“唉,当初我要是考上研究生就好了……还能晚那么一两年。我下个星期三就要冬眠了,现在正在打针、吃药。”
“是啊。”
其中一个妹子忍不住,小声地啜泣起来。
紧接着气氛传染到了其他人,餐桌上呜咽声一片,就连一些男生也忍不住伤感了起来。
飞船里边有清醒权限的人并不多,除了张远以外,这些伙伴基本上是要被安排冬眠的。
有时候,成为最后的送别人,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好了好了,大家先别哭,我给大家一个小礼物!来自地球哦!”
张远跑回宿舍,将自己心爱的牛肉干分给了她们一些。
真的好肉疼!
他只是希望这些食物,能够分散她们的注意力。
但是,嚼着家乡的牛肉干,那种苦涩好像更加明显了……
……
就如此,每天都有约莫五千人,将近百分之一的人口进入冬眠状态,飞船上的人口总量开始逐渐稀少。
随着冬眠计划的持续进行,许多不必要的设施,包括各种娱乐场所以及生态园也开始陆续关闭。整个生态环境就如同枯树上的叶子,开始一片一片地凋零。
但这又是必须的,漫长而又难熬的冬季,得通过特殊的方式才能安然度过。
按照舰长室的规划,他们这些研究生可以在飞船上选择完成学业,这是一大特权。
所以,张远还要在飞船继续工作一年的时间。
理论上,按照他目前的学习进度,已经可以提前硕士毕业了。不过深空大学暂时还没有招收博士生的计划,不会为他一个人开小灶。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没有办法读博士,在硕士阶段多待一段时间,多学一点东西还是不错的。
这一天刚好是休息日,他与李振东两人在图书馆中学习。
“唉,大约有2000人选择了当逃兵……为什么要当逃兵呢?有些东西是没有退路的。”李振东刷着手机,看到了一条不怎么美妙的新闻,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还是咱哥俩有节操!”
“我老爸严重警告我了,要是当逃兵,就把我冻死在外边。”
不知道他是在感慨,还是在羡慕,抑或是坚定自己的决心。
张远瞥了一眼这篇新闻报道:大概有两千人,扛不住这样的压力,选择离开地球时代号。从木卫二工业基地,有飞船装载他们再次回归地球文明。反正各种各样的原因,心理疾病,或者身体毛病等等……
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不然呢?他们的心已经不属于这里了,强行把他们留在飞船里边?不可能的。还不如灰溜溜的回去。”
这些临时反悔的人,将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这是比逃兵更加恶劣的行为,就算他们再次回到地球,这一辈子也算是完蛋了。无论是舆论还是政策方面,地球文明有足够的手段以及能力去惩罚这些懦夫。
就在这个时候,张远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老张,老张,不好了!”
“有一个很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是叶开富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他故意压低了嗓音。
“又怎么了?”张远心中咯噔一下。
“……”叶开富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话来。
张远发现叶开富的语气不怎么美妙,心跳加快。
他加重了语气,“到底怎么了啊?又有人抄袭我的论文?”
“不,不是……我刚刚经过A区,听到了一个小道消息。”
“你认识的那个画家,埃尔文,死了!”
“死……死了?!”张远瞳孔微微放大,浑身的汗毛竖立。
怎么可能?
“是自杀……”
“……为什么?”
“不知道。”
张远呆呆地坐在座位上,艺术家埃尔文和自己说不上特别亲近,但也有一点交情,算是一个朋友,怎么就突然死了?
隐约间,好像有一点猜测。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前几天还有说有笑的人,突然间就死了,再也见不到了。
这种感觉很微妙。
又过了一阵子,手上的腕表发来了一条信息,低头一看,是自己的上级联络员林璇让他去A区一趟。
也来不及多想,张远起身,急匆匆地跑了过去。
“您叫我来,是和埃尔文先生有关吗?”张远一看见她就这样说的。
林璇脸上没有什么笑容,她叹了一口气:“是的,那位画家是自杀,他有一些遗物想要转交给你。请跟着我来吧!”
张远跟在她的身后,快步前往A区。
远远的,看到了一张白布,下边便是埃尔文的尸体,周边站着一堆表情严肃的士兵。
舰长以及几名高层官员正皱着眉头,商讨到底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周边一位军官对着张远说道:“我们发现你的朋友死在了星辰图书馆。死亡原因是窒息,由于非法操作开启玻璃头盔,导致氧气外泄……”
“等我们接到宇航服的自动报警,紧急赶过去后,已经晚了。”
“我能够看看他吗?”张远咽了一口唾沫,轻声道。
“你,请便。”
拨开这一层白布,张远看到了这位死去的画家。
他并非第一次见证死亡,但在这一刻,心脏还是重重地跳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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