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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风不起浪。
孙承宗静静看着眼前这个充满了朝气和刚毅的年轻将领,心思流转,却沉吟不语。
事实上,从李元庆以一己之力,生俘后金辅政大臣扈尔汉开始,孙承宗便盯上了这个辽南的新锐将领。
而在这几年间,李元庆也着实没有让他失望。
去年的金州、旅顺,今年的复州,天启二年、三年,辽地最主要的战事,李元庆几乎全都亲历,并且是其中最关键的核心,数次直面后金主力的威胁。
孙承宗也曾动过心思,想将李元庆招致他的麾下,好好培养,但几次开口,却都被李元庆拒绝了。
但孙承宗虽与李元庆接触并不多,但在辽西这些时日,关于李元庆的战报,他每封必看,有时甚至一封要看多遍。
李元庆也相当懂事,每逢有大战事的战报,都会及时给孙承宗来一份,方便孙承宗研究、分析。
这一来,即便没有太多时间面对面的接触,但孙承宗自认,他还是非常了解李元庆的性子的。
这个年轻人,有勇有谋,又沉稳果断,端的是‘言必行,行必果’,善出奇招,却又丝毫不拖泥带水。
此时,看着李元庆充满了神采的目光,孙承宗心里已经有了数。
李元庆既然敢夸下这个海口,必定是已经有了精心的准备。
沉吟片刻,孙承宗盯着李元庆的眼睛道:“元庆,你想要老夫帮你什么忙?”
李元庆一笑,并没有回避孙承宗的目光,恭敬道:“阁老,卑职想要长生岛总兵官。”
“长生岛总兵官?”
孙承宗一愣,没想到李元庆竟然会这么直接的提出要求,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这,这简直是有点粗暴的直白了。
李元庆脸色却并没有太多异样,恭敬的看着孙承宗,静静的等待他反应过来。
如果按照常理,不论做人还是做事,绝不可这般鲁莽,甚至是粗暴。
但此时,李元庆深深明了,孙承宗需要的是什么。
这位老爷子,身为当今皇帝的老师,内阁最有资历的阁老,可以说已经是位极人臣。
他一心忠于大明,恪守儒学之道。
他本身而言,该有的,已经都有了,几乎已经达到了人生的巅峰。
但此时的后金之患,却是他最不能放下的一点。
也幸得是李元庆横空出世,在辽南,帮助东江打下了这么一大片基业,使得现在大明在辽地应对后金的局势,比历史上要优越几倍。
只不过,即便如此,大明对阵后金军,依然只能采取守势,想要克复故土,打到辽阳、沈阳,还有极为长远的路要走。
而此时,东江虽然名义上依然在孙承宗这个辽东经略的治下,但实际上,毛文龙领导下的东江集团,基本上自成一体,与辽西这边,纠葛很少,就算是饷银物资,也是走登莱一线,而并非辽西。
在大义上,孙承宗的确可以指挥毛文龙,但在实际中,他很难像是对他麾下的关宁军一般,熟悉如手脚。
从王在晋从辽西去职后,辽西之事,基本上完全就是孙承宗以一己之力在撑着。
宁远城的建立,大凌河、锦州防线的构架,已经使辽西的防御体系逐渐稳固。
这一来,组织一支可以与后金野战的精锐骑兵,便是此时孙承宗最大的追求,也是他要留给后来人最宝贝的财富。
只不过,失去了广宁,他要再从蒙古采购战马,就算能买到一些,也是以歪瓜裂枣居多,而且价钱还贵的离谱。
但此时李元庆居然……
虽然这有些过于粗暴了,却也正中了孙承宗的心事。
“元庆,说说你的计划!”
孙承宗并未急于回答李元庆,而是转移了话题。
李元庆嘴角微微翘起一丝,他已经明了,这老爷子动心了,忙恭敬道:“阁老,关于蒙古之事,卑职其实已经思虑良久。在这几年与后金主力对阵的过程中,卑职着实是吃尽了后金精骑的苦头。所以,组建一支骑兵,能与后金军野战,至不济也能与后金军纠缠,便是卑职此时最大的理想。”
孙承宗点头示意李元庆继续,李元庆这番话,恐怕是辽地一线将领最贴心、最直白的话了。
李元庆继续道:“阁老,若要出击蒙古,首先便是要熟悉地形。卑职是沈阳人,早年曾在蒙古一线跟过商队,对附近蒙古部落的位置,有一些了解。再者,林丹汗势弱,蒙古各部人心惶惶,很多人,甘愿沦为后金的爪牙,助纣为虐,这股势头,绝对要不得。昔年冠军侯之所以令匈奴闻风丧胆,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把他们打疼了。卑职虽没有冠军侯的勇武,却也愿意一试,再不济,也要把科尔沁部打疼了,让他们不敢再这般靠近后金。”
孙承宗点了点道:“冠军侯的勇武确实让人敬佩。但元庆,你没有骑兵,在草原上跑不过牛羊,若万一遭遇后金主力,这又该如何自处?”
李元庆笑道:“阁老,卑职虽说要奇袭蒙古,但却并不是此时动手。而且,也并不是走咱们传统意义上的道路,从广宁下手。”
“哦?”
孙承宗看向李元庆,示意李元庆继续。
李元庆从怀中取出了一份地图,这是他根据后世时的记忆,在大明现有的地图上改良而来,着重标出了黑龙江的位置。
孙承宗看到地图,眼睛不由微微眯起来。
李元庆仔细解释道:“阁老,现在正值五六月,草原上水草肥美,气候宜人,若要现在出兵,实为不智。卑职的意思,是等到十月之后,天寒地冻,由海路,达到这条江的入口,逆流而上,直插入后金的腹心,由科尔沁部,一路向西,最后,再由大同或是宁夏镇,返回大明。”
孙承宗重重点头,却道:“老夫也听闻,在北地的尽头,有这样一条大江。但若是冬天,森林茂密,大雪封山,元庆,你又该如何自处?”
李元庆却早有准备,仔细解释道:“阁老,北地的天虽然严寒,但十月份,只是入冬开始,还不到最恶劣的程度,卑职必须要赶在大雪封山之前,走上正确的路,直逼科尔沁部。若事情顺利,从科尔沁部取得粮草,卑职便可一路向西,找寻林丹汗的王帐。”
孙承宗重重点了点头,也明白了李元庆计划的可行性。
蒙古人夏季流浪放牧,有时间、有机会选择最肥美的牧场,但一旦到了深冬,他们也会像汉人一样,寻个有水源的避风之处修养,渡过寒冬。
只要李元庆能在预定时间内,进入科尔沁部,并取得胜利,获取了战马的补充,便可以沿着河流一路找寻,最终,找到林丹汗的王帐。
但李元庆这个计划,风险系数实在太大,完全就是瞎子摸象,很难有固定的计划、行程,完全就是凭主将的敏锐嗅觉了。
“元庆,说实话,老夫并不同意你这个计划,这太冒险了!”孙承宗缓缓摇了摇头。
李元庆却不着急,恭敬道:“阁老,咱们汉人有句老话,富贵只在险中求!当年,冠军侯恐怕也没有明确的计划,就是提刀往前走,佛挡杀佛,神挡弑神!这才打下了大汉的威名!卑职虽不才,但自从走上军人这条路,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还请阁老成全!”
李元庆说着,恭敬跪倒在地上,对孙承宗磕了几个响头。
孙承宗这时脸色却是柔和起来,亲自将李元庆扶起,“元庆,张盘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些时日,想必你心中委屈吧?年轻人有朝气,这是好事儿。但此事,实在是太过冒险啊!若万一后金军再复攻辽南,你又该如何自处?”
李元庆道:“阁老或许还不知晓,毛帅已经任命东江本部游击沈世魁为旅顺都司。此次出征,唯卑职一人一力,陈忠还会留守广鹿岛。以沈世魁和陈忠两部的防御力量,即便不能开拓,但守成,应该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到了这个程度,孙承宗怎的还不明白李元庆已经铁了心,有些疲惫的摇了摇头,道:“元庆,其实你真的不必这般啊!”
李元庆忙恭敬磕头,“恳请阁老成全!”
孙承宗背着手,来回踱步,半晌,这才道:“元庆,你此去,至少也要一年吧?”
李元庆叹息一声道:“此事卑职也没有详细预计,若顺利,一年恐怕用不了,但若不顺利……”
李元庆并没有再说下去。
孙承宗长叹息一声道:“元庆,你是个好孩子。此事,老夫可以同意。但老夫只有一个要求!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李元庆不由大喜,“卑职必定会活着回来,再来给阁老磕头!”
…………
李元庆并没有选择留下陪孙承宗吃饭,他知道,孙承宗也需要时间仔细思量,该如何达成两人的交易。
坦白说,以李元庆的功绩,整个大明,几乎是无人能及。
便是毛文龙,也只能望他项背。
区区一个总兵,而且是长生岛总兵,并不是辽南总兵,这根本就不算是难事儿。
但李元庆必定太年轻,又是草根出身,此时风头又太甚,难免会遭遇到各种各样的阻力。
李元庆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若他封总兵,恐怕,第一个反对的,就是毛文龙。
毛文龙很难允许,李元庆跳出东江这个圈子。
即便是魏公公点了头,皇上也点了头,但毛文龙要压着,天启小皇帝和魏公公也要考虑毛文龙这边的意思。
但孙承宗开了这个口,意义却不一样了。
以孙承宗的资历,他要提出这个建议,名正言顺,加之魏公公和皇上的共同作用力,成功的几率,一下子就能到九成以上。
毛文龙也不能再以小胳膊憾大腿。
当然,李元庆之所以这么急切,甚至是贸然,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原因。
孙承宗是个好人。
是在整个大明帝国都德高望重的好人。
只可惜,他的位置,并不像是人们看到的那般稳固。
李元庆必须趁着这老爷子卸任之前,发挥他最大的威力和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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