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跟工厂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在这里工作的员工人数不超过二十个人，四个厨师，剩下的全是女服务员，不像工厂，男男女女多的数不清。无论是男工，还是女工，穿着打扮跟工人们截然不同，工作环境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令珍玉最满意的是管吃管住。
大家管领头的女服务生叫阿姐，厨师长叫刚哥。阿姐的职务是大堂经理，分管前台工作，刚哥分管后厨。阿姐长相妩媚，能说会道，服务技术一流，听说是老板从别的饭店挖来的服务人才。阿姐一脸不屑的看着初入行的珍玉，叫来另外一个服务员阿芳，对阿芳严肃的吩咐道：“好好改造改造”，说完脸色由阴转阳，满脸开花的去迎接客人。
珍玉仔细观察了阿姐，脸上的脂粉有好几层，好像隔了一层厚厚的霜，看不出皮肤底色，遮掩了本来面目。阿芳跟其他服务员也化着浓妆，但比阿姐亲和。阿芳将珍玉领进一个没有窗户，用木板隔开的狭窄小屋，里面亮着灯。一打开门，迎面扑来一股刺鼻的味道，说不清是香水的气味还是各类化妆品的气味。珍玉对五味陈杂的香气过敏，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的爆发。阿芳显然着急，一个包间还等着她去服务，如果光在这里跟新来的小姑娘磨洋工，到时候又要挨骂了，阿姐翻脸比翻书都快。她领着珍玉去洗手间洗了一下脸，往鼻子里多灌了些水，喷嚏好歹止住了。珍玉又回到了刚才那个小屋，总算没有再打喷嚏，她被饭店里面的布局搞得晕头转向，偌大个空间全被隔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屋，像个迷魂阵，如果不是阿芳领路，她连厕所也找不到。
阿芳将珍玉按到化妆台前的小凳子上，拿出她自己的化妆盒给珍玉化妆。她的手贴在珍玉的脸上，开始给珍玉描眉，珍玉闻到阿芳的手是另外一种香气，又不受控制的打了一个喷嚏。阿芳夸赞珍玉的眉形好，长了一幅好脸庞，然后问珍玉的来历。
阿芳也来自农村，她告诉珍玉，来这儿当服务员的小姐全部来自农村，城里人家的姑娘没人愿意干这种工作，没白没黑的干活，还在客人眼里低人一等，所有的委屈跟苦累只能吞咽到肚里。她告诫珍玉，来这儿，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只能是你适应环境，不可能环境去适应你。珍玉心里明白，要想打工挣钱，像他们这种没身份没地位的人，走到哪里都先要学会适应环境。
涂完口红，珍玉觉着自己跟阿姐、阿芳们是一个层次了，刚才她还歧视阿姐的浓妆艳抹，现在照照镜子，还是乔珍玉吗？阿芳给珍玉拿了一身新套服，亮丽的大红色，上衣是圆领疙瘩纽扣，有点古典风格，下衣是半身裙，珍玉穿上恰到膝盖。来时穿的布鞋换成了黑色高跟皮鞋，珍玉从头到脚大兑变。她一瘸一拐的跟在阿芳后面去见阿姐，阿姐正忙着给客人填单，回过头来，目光紧紧盯住她，刚才不屑一顾的表情抛到九霄云外。珍玉好像长了一股磁力，不仅阿姐目视她，其他客人的目光也全部吸引过来了。
“刚穿不适应，慢慢就好了。”珍玉听从阿姐的吩咐，拜阿芳为师，又一瘸一拐的跟着她去包间。高跟皮鞋让珍玉的脚后跟离地，如同脱离了重心。跟阿芳学习的第一步——面带微笑，为客人端茶倒水，而且动作要优雅，不能急也不能慢。微笑及动作要领，珍玉一学就会，让人感到难受的是，茶杯及有些汤碗太烫。阿芳好像对烫不敏感，难道她的手是冰做的。哪有不怕烫的手，只不过烫的多了，慢慢适应了，也就不觉得烫了。果然，珍玉反复练习被烫，等烫过多次之后，手还真就像冰做的。
由于经常到厨房端菜，珍玉对美食产生了浓厚兴趣。她回想起当初春花姐请她跟小娟的四样菜，原来是出自厨师之手。受条件限制，农村人的习惯大多是吃饱不饿就行，不知道饭菜有很多花样及讲究。珍玉干活不辞辛苦，份内活干完，然后去后厨帮忙，看刚哥炒菜，经常看得出神入化，挨了阿姐的批评：“干什么呀？想当厨师啊？”刚哥跟阿姐不对眼，却比较喜欢珍玉勤劳朴实的性格，还真就教起珍玉做菜。他还给了珍玉一本菜谱，珍玉不识字，刚哥耐心的给她讲解，什么样的菜配什么样的佐料，什么样的菜需要什么样的火候。珍玉聪明机灵，有些菜一学便会，她还练就了“咔咔”切菜的本领，先拿土豆开刀，从切片到切丝，一把铸铁菜刀让她使唤得游刃有余。听说所有初入行的厨师都要从切土豆开始练习刀功，山里最不缺的就是土豆，原来他们种的土豆这么伟大。听说要想成为正式厨师，需要持证上岗，不识字怎么考证？珍玉一脸为难的咨询刚哥。“女孩子最好不要干厨师这个行当，有做菜的本事，艺不压人，可以去应聘保姆？”刚哥随口向珍玉解释，他其实也很不赞成女孩做服务员，被客人一口一个小姐叫着。
发工资时，珍玉见到了传说中的老板，矮胖身材，梳着油光闪亮的分头，脸面像个刚出锅的白面馒头。厨师跟服务员们送外号“馒头”，但不能在阿姐面前叫，否则要被告黑状。阿姐很讨好老板，每次得到的人民币比其他服务员多很多。老板从来不问服务员的来历，工资及待遇由阿姐全权负责，这次发完工资后，却破天荒的问起珍玉的姓名及来历，还说以后不许珍玉化妆，等于画蛇添足。一句画蛇添足，引起阿姐的“羡慕嫉妒恨。”
自从知道有个叫珍玉的服务员后，大家发现老板来饭店的次数多了。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吩咐珍玉去他房间打扫卫生，珍玉笤帚还没落地，就被老板从后面紧紧抱住强行拖到床上，她吓得浑身抽筋，本能性的哭喊求救。恰好刚哥从老板房间经过，听到求救声，以为是房间失火，急忙找了一把大铁锤砸开房门。眼前的景象令刚哥吃惊，一丝不挂的珍玉正在跟老板拼命撕打，两人愈打愈烈，眼见珍玉要吃亏，凭着良知，他用平时掌勺练就的强大臂力迅速将一身横肉的老板抓起狠狠摔在一边，救出了珍玉。老板的美事被破坏，刚哥当面被呵斥卷铺盖走人，并扣除两个月的工资。珍玉感激刚哥救命之恩，但又羞于启齿，她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间，扔掉那身被撕破变得肮脏的服务员套装，匆匆忙忙收拾了东西，逃离了饭店，直到遇见艺宣母亲，才有了容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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