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平日里与小木匠和颜悦色、笑眯眯的平叔说出这等凶恶狠辣之言时,小木匠的心脏猛然一跳,方才发现自己对于人心的险恶,到底还是太过于低估了。
原来无论是甘文明,还是平叔,人家对自己,其实早就有所提防的。
甘文明甚至都能够猜得到自己的来历。
难怪昨夜平叔与自己交谈的时候,刻意将话题往甘昊天的身上引过去,却是早就心存试探之意了,只可惜自己当时掉以轻心,让对方察觉了出来。
说起来,小木匠先前之所以如此坦然,却是因为甘家堡终究是他的本家,无论是甘文明,还是甘文芳,还是当今的堡主,以及那位退下去的老堡主,都是他的亲戚。
他此番过来,只是不想打扰,弄得太过于复杂,而且自己又无法旁证,说明自己就是那个走丢的甘昊天之子,才会隐匿姓名和身份。
没想到他到底还是给人误会了,以为他回到这儿来,却是想要争夺甘家堡的继承权。
而更让小木匠没有想到的,是那平叔此刻表现出来的态度,简直是宛如仇寇。
这话儿让小木匠有些心寒,越发竖起了耳朵来,想要听一下甘文明的意见。
好在甘文明对他这凭空冒出来的堂弟虽然有些敌意,但杀心却还算浅薄,当下也是低声说道:“没有必要,且不说他来历不明无法自证,就算是我爷爷和那些叔伯兄弟都承认了他的身份,那又如何?他父亲死了十多年,早就没有什么影响力了,我爷爷再怎么糊涂,也不会将甘家堡给一个外人来管的;再说了,那个什么纳兰小山,好多年都没有露面,都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平叔的意见却不一样:“不管怎么说,这人过来,到底还是有些狼子野心的,不然不会藏头露尾地混进我甘家堡来。”
甘文明说道:“我以后是要做甘家堡话事人的,得有容人之量,不然给人抓到把柄了,会很被动的。行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明日给他结了工钱,然后让他滚蛋,后面你派人帮我盯着,看他后续的动作——我不会因为争权夺利而杀他,但如果这家伙想要对我甘家堡不利,那就别管我不讲亲戚情面了,哼……”
平叔讨好地说道:“大少爷当真仁义……”
两人说完这些,随后离去。
小木匠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睁开了眼睛来,瞧见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了,而自己差不多睡了大半个时辰左右。
他感觉后背有些不舒服,伸手一摸,却是一手的汗水。
在甘家堡做事的这些日子,小木匠亲眼瞧见了甘家堡的部分实力,无论是商队护卫、堡内家丁,还是豢养的刀客、供奉等,都是精锐之辈。
特别是那些刀客供奉之人,皆是一流高手,另外甘家堡家族里的人,这些有着家传绝学,根骨又绝佳,凭藉着甘家堡百年积累,却有着一大批的高手存在。
正是这些人,支撑着甘家堡在此地的霸业。
如果甘文明真的动了杀心,自己只怕是难以轻松走脱离去。
毕竟一旦陷入混乱之中,自己那所谓的身份,未必能够保得住自己的性命。
他躺在工场的角落,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如甘文明的安排一样,拿了工钱之后,便离开这里,到时候去找那老管家问明情况之后,有了决断,便离开吧。
他跟着鲁大那么多年,对这儿的记忆早就没有了。
物是人非,此处已经不再是他的家了。
这般想定,小木匠不再纠结,差不多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他走出了工场,回到住处,找人要了热水,洗去一身臭汗之后,换了一身衣服。
这边收拾完毕,平叔过来找小木匠,说甘文明找他。
此刻的平叔与他热情招呼,完全没有先前那会儿的阴狠,瞧见笑容满面的平叔,小木匠虚与委蛇,打起精神来应付,不让他瞧出异状,而随后,他来到了工场这边,与甘文明完成交接。
他的活儿干得十分漂亮,甘文明瞧过之后,很是满意,爽快地付了工钱,甚至还给了赏金。
随后甘文明热络地问道:“本家,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有没有兴趣留下来?昨天你也瞧见了,这些家具的市场不错,我这儿提供场地、材料和相关匠人,你负责张罗把关,佣金多少,你直管提,我绝对是亏待不了你的……”
他表现得十分热情,仿佛心中毫无芥蒂一般,小木匠却知晓自己一旦露出留下来的想法,就会被对方当做别有用心之辈。
而如果是这样的话,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谁也不知道。
所以他很是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先前与友人曾经相约,准备去敦煌看壁画,我因为盘缠不够,所以在这儿盘恒几日,现如今得了酬金,便准备出发了……”
甘文明问了几句,有些意外地说道:“想不到本家你对壁画还有研究?”
小木匠当下也是捡了当初沈老大跟他讲的那些说辞,拿出来与甘文明说了一番,随后说道:“我自小与师父在西南各地游历,到处给人盖房、打家具,没有别的兴趣,就喜欢一个中国古代建筑和艺术,十分痴迷,这次有机会,还是得去瞧一瞧,增长见识的……”
甘文明说道:“听你这般说,我都有些悠然神往了,只可惜俗务缠身,要不然很想与你一同去呢。”
两人客气一番,甘文明便送客了,让平叔陪着小木匠一起离开。
小木匠这边收拾了工具,放在那大木箱子里,平叔让仆役帮忙背着,随后与他一起去马厩那边儿取马,送离甘家堡。
出工场的时候,阳光刚好,这是近日来最不错的天气,头顶上的天空瓦蓝瓦蓝的,阳光落在了甘家堡中轴那四辆马车并排的长街上,长街铺砖,有细嫩的青草从中生长而出。
小木匠瞥见,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却有一些轻松。
毕竟,他的内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抗拒面对甘家堡众人的。
此番离开,对他而言,也何不是一种解脱呢?
他与平叔、仆役一起往堡子外城走去,路上有过往的车辆,还有行人,好几个却是昨日工场碰见的别家势力年轻子弟,不过带着仆从的他们仿佛有事儿一般,匆匆往主院大厅那边赶去,便算是瞧见了小木匠,也没有停下脚来。
而随后,胡和鲁带着那个黑袄刀客也从客院那边跑了过来,他远远瞧见了小木匠,赶忙跑过来打招呼:“甘、甘大哥,这是干嘛去呢?”
小木匠告诉他自己活儿干完了,准备离开,胡和鲁挽留道:“能不能等我一会儿,我现在得去前厅那边开会,迟到了,我老子要把我的腿给打断的——你等我半个时辰,等我完了,我把赔礼给你送来。”
小木匠摆手推辞,胡和鲁着急了,对旁边的黑袄刀客说道:“老熊,你去我房间,把那个蓝包袱拿来,送给甘大哥……”
他说完,又对小木匠说道:“甘大哥,我快迟到了,不跟你说了,你给老熊留个联络地址,回头我忙完了,去找你啊。”
他匆匆忙忙地离开,而老熊则留了下来,说先生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小木匠看了平叔一眼,然后说道:“我先去马厩取马,我们在那儿见吧……”
老熊应下,转身离开,而平叔看着离去的老熊背影,意味深长地说道:“没想到你的人缘竟然这般好,我听说鹰王旗的这位小公子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差,简直就是狗都嫌弃的地步,没想到竟然与你这么客套,礼遇有加啊。”
小木匠平静地说道:“可能是我比较对他胃口吧?”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将来宾院那一块儿甩在了后面,而小木匠留意了一下,发现陆陆续续,又走了一些年纪比较大的人出来,三五成群的。
那些人,想必应该就是被甘家堡邀请过来“共商大事”,应付拜火教的各方势力吧。
小木匠没有太注意,跟着平叔往前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眼看着就要走到甘家堡外城附近,突然间,远处传来了激烈的锣鼓声,平叔听了,有些惊讶,说:“啊,走水了么?”
他瞧见旁边有几个拿着长刀的甘家堡护卫在跑动,赶忙喊道:“怎么回事?”
有一个人停下了脚步来,冲着他拱手,然后说道:“平管事,有几个拜火教的探子摸进了我们甘家堡来,想要刺探会盟情报,给发现了,在往外面跑呢。”
平叔陡然色变,惊讶地喊道:“拜火教的探子?”
那人点头,随后跟着大部队离开,平叔带着小木匠和那仆役靠边,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从上面的房顶有几人跃了下来,全部都蒙着脸,而其中一人瞧见了他们这边,口中高喝一句,随后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小木匠往后退了两步,发现那人十分凶狠,三两下,却是用弯刀,将那仆役给砍翻倒地。
眼看着平叔往后跑开,小木匠犹豫了一下,左右皆是刀兵袭来。
他这才发现,那几人,却是冲着他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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