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秋风肃杀,寒冬降临。
芦花在江畔的水塘当中,铺了厚厚的一层。
要是在往日,这些芦花早就被沿岸的百姓一点不剩的撸走,想办法缝在衣服里面,抵抗冬日的严寒。
可现在,大江南北,大战一触即发,普通老百姓,谁还敢留在这里?
就连军队,都远离了这片丰泽的水塘。
无人采收的芦花,极其干燥易燃,在寒冬之中,随风飘荡。哪怕只要一个火星,便会立刻引发滔天的大火,谁敢靠近?
可芦苇荡的深处,一行人却正毫无顾忌的高谈阔论。而身边放置的,更是硫磺,火油之类的引火之物。
这一行人,正是郑锐一众。
甘宁扬言出奔,要随郑锐前往断粮。
可也不是谁都能放下自己的大好前途,重新成为水贼。更不用说这趟任务根本就是送死一般。
最后,也只有一些无牵无挂的亡命之徒,见识过郑锐的武勇之后,选择追随了郑锐。
连同郑锐,甘宁之内,总共只有十八个人。
东吴水军,将郑锐一行,送到了这片芦苇当中,约好了三天之后,再来接人。可眼神之中,分明是在看死人一般。
现在,只等入夜,人衔枚,马摘铃。一人双马,便驮着大量的引火之物,向着曹操屯粮之所潜行而去。
江陵,聚铁山,一处山坳之中。
看着山下大营,即便是有心理准备,甘宁也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
三座大营,成犄角之势,坐落在聚铁山的山谷之间,绵延十里,几乎看不到边际。
大营之中,督粮的精兵,更是如同梅花的花瓣,众星拱月一般,将紧要之所围拢在中心。
粮仓周边,巨大的水缸,随手可见,俨然已是做好了防火的准备。
而更让人心惊的是,通往山谷之外,只有一条大路可走。
两侧险峻的山峰,天然是一道雄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山谷之外前行数里,便是曹操大营。
只要守住这道关口,一时三刻,援军即刻就能赶到。在这种情况之下,想要断粮,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砰!”
手中钢刀脱手而出,钉在一旁的大树之上。
恼愤之下,入木半尺,嗡嗡作响。
明明知道,此次断粮,不过是借刀杀人之计而已。
可在目睹了眼前守卫森严的大营之后,甘宁还是忍不住怒火万丈。
“先生,看看眼前这曹军大营。孙权君臣,但凡有半分公心,就不会说出劫营的话来。大祸临头,却一个一个还想着算计盟友,真是一群鼠目寸光之辈!”
甘宁话落,身边的一众水贼,也开始忍不住咂舌。
当初长江之上,郑锐拦江退敌,让一众水贼惊为天人,可那时候,毕竟占据了地利优势。轰爆大船之后,承担刽子手的,还是这滔滔的江水。
可眼前情况不同。曹营中的这些人就算站着不动,伸出头来让你砍,十八个人也能砍到天明天再黑,这要如何断粮?
“这种情况,断粮不可能成功吧!”
一众水贼面面相觑。
“听说是先生带队,我还报了一丝幻想,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说那么多干啥!既然出来了,就没想着回去,大不了一死而已。等天亮之后,看我等十八骑劫营,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身后一片嘈杂,就连甘宁也都彻底的放弃了断粮的想法。
“先生武艺之高,世所罕见,万军之中,进退自如,应当是没有问题。”
“等天明之后,我率部下冲击天关小道,吸引曹军的注意,先生潜入大营之中,点燃军马草料,便立刻撤出来。只要有一丝烟火升起,便可转回江东交差。这样一来,想必周瑜,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说着,大手一挥,转入人群之中。
“小的们,吃饱喝足之后,给我好好休息,明日大闹一番,可不要给我丢脸!”
话落,低声的应喝此起彼伏,立时冲散了沉重的气氛。
郑锐看着山下的大营,也有些怀疑人生,自己是不是太过托大了?
这种情况,点燃草料又能做什么,很快就能被大军扑灭。更何况,这种事儿,自己一个人就能办到,为什么要让甘宁前去送死?
才刚在东吴君臣面前夸下海口,转眼狼狈而逃,这让郑锐如何受得了?
眼神如电,在峡谷天险,和曹营中军之间不断的扫视,寻找着铁桶的破绽之处。
忽然,江面之上,一阵大风吹过,树木摇曳,几颗碎石应声而落,叮咚作响。
营帐之前,许字大旗猎猎作响,凝神注视之下,更是有一道落寞的身影,正在一碗一碗的灌着闷酒。
“轰!”
犹如闪电炸裂。
看着眼前的场景,郑锐计上心头,后背涌起了一阵酥麻,嘴角不由自主的咧了起来,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第二天,中午。
天关小道之前。
车来车往,人嘶马鸣,海量的粮草被送到这里,或者被调配到其他的大营。
无数衣衫褴褛的民夫,壮丁,在皮鞭,大棒的驱赶之下,帮助曹军转运粮草。道路之间,倒毙的身影随处可见,却无人怜悯。
繁忙之中,一个身影,衣袂飘飘,完全无视周围的兵卒,民夫,施施然向着天险关隘走去,正是郑锐。
“什么人,敢窥探运粮大军?”
一个满脸阴鸷的小将,才刚敲断了一个民夫的胳膊之后,将目光放到了郑锐身上。
看着来人一身吴人打扮,心中更添鄙夷。折辱这些投降的荆州人,现在已经成了他为数不多能发泄心中暴虐的手段。
话落,戏谑之中,长鞭犹如毒蛇吐信一般,抽向了来人的脸颊。
“砰!”
半声轻响,脸上笑容还没有散去,便连同脑袋,消失不见。
一只大脚,从长袍之下探出,重重的踢在了他的下颌之上。
巨大的力量,犹如铁锤,直接将一颗脑袋彻底的粉碎。
而郑锐,则像是碾死了一只蚂蚁一般,丝毫不放在心上,依然坚定不移的向着关隘走去。
身后,一具无头的尸身轰然倒地,掀起了一捧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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