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已经昏迷了三日。
这三日里,凌霄只在迷迷糊糊之间感觉自己床前来过许多人,有焦急的呼喊声,有沉重的叹息声。
他很想起来看看,但是却迟迟无法睁开眼睛。
这期间,他做了许多个梦。
他梦到自己小时候,母亲陈氏正在对着自己的大哥凌锋笑,却在他唤她的时候,神色清淡。
他梦到自己的父亲被贬,最后郁郁寡欢客死异乡。
他还梦到了郑芷,她在城楼上呼喊着他,他跳下马跑过去想拥她入怀,却在触碰到她的那一霎那,她消失不见。
下一刻,脑海中画面一转,他看到郑芷正伤心欲绝地看着他,而他却躺在地上。
他想抬起手抹去郑芷不断滚下的眼泪,却发现自己的手如千斤一般沉重,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不......要哭。”他用尽了力气蠕动着嘴唇。
“将军!将军?你醒来了吗?”一个急促紧张的声音在耳边突然炸开。
凌霄的头有些痛,他微微动了动手指。
“将军!”这一次,这个声音离得更近了。
凌霄觉得这个声音有些吵,他不耐烦地慢慢睁开了眼睛。
一下子亮光刺痛了他的双眼,让他又重新阖上了眼睛。
再睁眼后,他渐渐看清了周围的人和物。
王培章正紧张地看着他,那眼中有明显的血丝。再旁边,是军中的军医,很明显,军医看到他醒了也是松了口气。
“将军,您可总算是醒了,太好了。若是过了今日你还没醒,那就凶多吉少了。”军医过来探了探凌霄的脉。
凌霄浑身仍没有多少力气,他动了动身体发现左耳有一丝痛感传来,他想起之前就是因为左耳被箭划伤才导致如今这般。
“我中了何毒?”凌霄的声音虚弱干哑。
王培章此时上前来,低声道:“是一种在鞑靼盛行的****叫火烈。”
火烈?
凌霄曾经听说过,中了火烈的毒,就算当时没有死,之后身体也会每况愈下。
凌霄忽然感觉左耳的疼痛更剧烈了,他不禁捂住了耳朵。
“将军,你还好吗?”军医凑近问道。
凌霄总觉得醒来后自己的感官有些不同,此时他脑中灵光一现,他慢慢扭头,把左耳朝向外面的军医。
“你说什么?”
军医一愣,面露难色道:“将军......”
凌霄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他的左耳现在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的耳朵怎么了?”凌霄的声音粗哑中带着一丝压抑。
“将军,因为此毒渗透过快,虽然我们已经尽可能地帮你把大部分毒都清了出来,但是您的耳朵还是受到了影响......”
军医和王培章小心地看着凌霄的神色。
凌霄没有再说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出去。
他,要一个人待一会。
......
这个冬日特别的寒冷。
郑芷这几日总是觉得气闷得很。
她让画眉把熏笼里面的炭火拿走一些。
“主子,这天那么冷......”画眉诧异道。
“夫人让你拿走就拿走,怎么那么多话。”燕儿一边拿过熏笼一边说道。
郑芷看了看外头阴沉沉的天空,微微蹙了蹙眉头。
有些日子没有听到凌霄的消息了。
“燕儿,柏大人可回府了?”郑芷想找柏子逸问问凌霄的情况。
这些日子,也只有从柏子逸那里才能偶尔得知一些宁夏卫那边的消息。
“柏大人好像还没回府。不过,刚刚州判府那边动静挺大,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我这就去瞧瞧。”燕儿拿出一些炭火,把熏笼又放回了原处。
燕儿打开门的瞬间,一阵寒风吹进来,让郑芷的呼吸一滞。
“主子,小心着凉。”画眉马上给郑芷披了一件外衣。
等燕儿走后,郑芷看着熏笼有些出神。
这吴江的天气已经如此寒冷,不知道偏北的固原那边是不是已经冰天雪地。
凌霄的衣裳也不知道够不够穿......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燕儿急急忙忙推门进来,她的神色慌张,还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不好了!蕊夫人自缢了!”
郑芷闻言蓦然站起身。
旁边的画眉吓得一哆嗦,差点打翻了茶杯。
与此同时,柏子逸匆忙从衙门赶回府上,府上的家丁来和他禀告的时候,他是那样的震惊。
记得不久之前,郑蕊的病情开始慢慢稳定下来,只是已经瘦得脱了相的郑蕊不愿意再见柏子逸。
每一次柏子逸来看她,她都是躲在帐幔之中才肯见他。
等他回到府上,府中已经乱作一团。
他飞速跑到郑蕊的房间,只看见郑蕊枯黄的脸上已经毫无生机。“郑蕊......”柏子逸颤着手抚上郑蕊脖颈上的勒痕。
他轻轻抱起了郑蕊已经十分瘦削的身体,这才发现原来她是那么的娇小。
“你怎么那么傻......”柏子逸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
郑蕊的死很快就在吴江传开了。
州判府上一片缟素,柏子逸已经三日没有闭眼。他在郑蕊身边整整守了三日的灵。
这期间,郑江德曾来过一次。
当他看到躺在棺木中的郑蕊的时候痛哭流涕,呆坐了半日。
郑蕊出殡的那天,郑芷也来了。
她看到一身素白的柏子逸的时候叹息了一声。
柏子逸神色黯淡,胡子拉碴,整个人像陷入了一片阴影之中。
而郑江德看到郑芷的时候,眼中顿时迸发出狠厉的神色。
当郑芷走近棺木,看到郑蕊最后的样子,她的心中一时复杂难言。
郑蕊最终没有好过,就如当初她对着她死去的母亲发誓所说的一样。
但是她的心里却痛快不起来。
她看着柏子逸惨淡的神色,心中微有不忍。
郑蕊的死,实在是有些突然。
太刚则折。
她实在太骄傲了,在连续受到打击的情况下,她无力面对只能选择死去。
她不能像郑芷那样坚韧,她的骄傲从来不允许她妥协。
她把自己困在了牢笼之中,没有出口,只有灭亡。
郑芷最后看了眼郑蕊后转身,正好对上了郑江德看向她的目光。
她缓缓来到郑江德身边,很轻柔地说道:“叔伯,你害死了自己的女儿。”
郑江德的脸阴沉得可怕。他恶狠狠地盯着郑芷,仿佛下一刻就让郑芷消失在眼前一般。
郑芷也毫不畏惧地回瞪着郑江德。
她记得那时候母亲去世的时候,郑江德也是一脸惋惜地来到她的身边,轻轻地和她说道,是她害死了母亲。
那种在心上凌迟的痛,郑江德应该感受一遍。
而且,与她不同的是,郑蕊的死,很大关系就是因为郑江德的缘故。
就在郑芷和郑江德互不相让的时候,柏子逸不知何时走上前来。
“岳父,您这些日子也有些累了,您到后面的房间休息一会吧。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
柏子逸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郑江德和郑芷,此时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郑江德看着柏子逸吹胡子瞪眼了一阵,本想发作,但是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并不是时候,他只能压了压火,走到了一边。
“夫人,您来相送郑蕊最后一程我很感激。我在这待蕊儿谢过夫人了。”柏子逸少见地对郑芷作了个揖。
“不敢,柏大人。”郑芷颔首。
“夫人,照顾不周请见谅。”
柏子逸又客气地说了一句,同时他的一只手微微向外伸去。
这意思是想让郑芷先离开?
郑芷想了想,仍然忍不住问了心中想打听的事情,“柏大人,不知您最近是否有凌霄那边的消息?”
柏子逸闻言眼眸闪烁了一下后,轻轻摇了摇头。
郑芷有些失望,但是柏子逸正在伤心的时候,她也不愿意再去打扰他。
等郑芷离开,柏子逸处理好郑蕊最后的事后,疲惫地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大人,您已经几日没有合眼了,小人伺候您休息一会吧。”明泉赶忙来到柏子逸身边说道。
柏子逸疲惫地一点头,忽然他想起一事,“明泉,如果将军府近来有人打听凌将军的事情,你就说不知道。”
他刚收到了来自宁夏卫那边的消息,消息称凌霄受伤了,而且好像还伤的不轻。
但是他现在还不能把这个消息告诉郑芷,这会让她白担心一场。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维持着将军府的那一份安宁。
前几日,他的上锋举荐了他,相信不久之后,他就会升迁。但是现在郑蕊的突然离去,让他并不想马上离开这里。
况且,旁边的将军府也是岌岌可危,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柏子逸陷入了沉思。
郑江德的势力日渐壮大,他没有了凌望族的牵制,又有了柏府财力上面的支持,在仕途上可谓如鱼得水,平步青云。
张茂然开始渐渐器重郑江德,郑江德也不再惧怕凌望族曾经的那些党羽部下。
前不久,他曾经私下与凌望族的一个部下见面。对方曾告诉他,在宁古塔流放的凌望族手中还有郑江德惧怕的一样东西。
对方没有明确告诉他是什么,但是,他觉得这件东西也许以后有用。
想起刚才郑江德看向郑芷的眼神,那双想置郑芷于死地的眼睛。
柏子逸顿时锁紧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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