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州判府上不断有消息传来。
郑蕊的病情又反复加重了，据说常常卧床不起。
“夫人，那位蕊夫人的心悸是越来越严重了，那大夫每日都要去州判府瞧好几趟。”燕儿在一旁一边帮郑芷整理着书案，一边说道。
郑芷把一片从院子捡来的红色枫叶夹在了平时喜欢看的一本书中。
“天凉了，人都容易犯病。”她没有抬头。
一转眼间，又到了深秋时节。
凌霄那边依然没有消息传来，不过只要知道他尚且安好，她就心安了。
许延怡现在每日清晨也开始和她一起练功。许延怡本就是武将的后代，所以她对武功多少有些悟性。
说来也奇怪，许延怡现在的脸色是越来越好了，也许是找到了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她现在为了练功每日起得比郑芷还要早。
而作为老师的暗金从刚开始的谨慎，到现在对自己的“徒弟们”的教学越来越有模有样。郑芷知道，暗金已经开始慢慢习惯现在的这种状态。
柏子逸自从上次给将军府送完绸缎之后，就再也没有找过郑芷。
郑芷觉得，这样很好。
她对他的怨恨其实经过这些时间已经开始渐渐淡去，她曾经记忆中在柏府的那些日子也已经仿若隔世。
她觉得，他们各自安好，再好不过。
“主子。”画眉的声音让郑芷回了神。
“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的？”一旁的燕儿看着跑进来的画眉问道。
“州判府刚来了人，说想要见主子。”画眉来到郑芷身边恭敬说道。
郑芷闻言眉头一动。
“是谁想见夫人？”燕儿谨慎地问道。
“是蕊夫人。”画眉小心地看着郑芷的脸色。
郑芷眼神闪烁了一下，她想了想问道：“可说了什么事情吗？”
画眉老实地摇了摇头。
燕儿担心地劝着郑芷，“夫人，您还是不要去的好。蕊夫人心思歹毒，您去了不知道她又会对您做些什么？”
上次在州判府的落水之事后，将军府上每个人都对郑蕊格外的小心。
郑芷沉思了片刻。
这郑蕊已经病重，继上次她精神受到剧烈刺激后，郑芷觉得她应该已经无力再思量其他。
“蕊夫人病重，我是应该去探望一下她。”郑芷淡淡说道。
“夫人，那燕儿陪你一起去。”燕儿马上急声道。
“也好。和州判府的人说，我们稍后就来。”郑芷点了点头，吩咐道。
郑芷思量了一下，决定让燕儿给她梳个牡丹头，又挑选了一件天蓝色的衣裙穿上。等梳妆完毕，镜中的女子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少有的靓丽。
等郑芷打扮妥当后和燕儿一起出了将军府，府外顿时有好几个官兵看着郑芷的眼神中带着掩饰不住的诧异和惊艳。
想来，郑芷平时一般很少打扮，常常以简朴的形象示人，所以他们是从来没见过装点得如此美丽的她。
当州判府的小厮看到郑芷她们后，很快就把她们引入了府中。此次不同于以往，这一次小厮直接带着她们来到了郑蕊的房间。
走到门口，郑芷看到郑蕊现在唯一的大丫鬟玉环并没有陪在郑蕊身边，而是等在了房门外。
那玉环看到郑芷来后马上转身为她们打开了房门。
郑蕊的屋中很安静，此时空气中还带着一点不浓不淡的中药味道。
郑芷突然想起了母亲在知县府养病的那个房间，那时，房中也满是中药的味道，那味道至今都萦绕在郑芷的记忆中，时不时地就刺痛她的心。
郑芷眼中不由自主地一冷，她缓缓走到郑蕊的床边。
床上的人，看到她时已经睁开了无神双眼。
那人看到郑芷后，苍白的唇角微勾，用虚弱的声音如嘲似讽地说道：“姐姐，你看上去很不错。”
郑芷也回之一笑，“托妹妹的福，是还不错。”
郑蕊不由微微眯了眼，但是嘴角的弧度却是更大了，“没有想到，如今我们再见却是这般情形。你总是出乎我的预料。”
郑芷闻言用细长的手指轻轻捋了捋自己的鬓发，杏眼清冷，“没有想到，妹妹还会夸奖于我。”
郑蕊闻言嗤笑一声，她的眼中泛起一阵自嘲的神色，“想必你都知道了吧。”
郑芷冷声反问道：“妹妹指的是什么？”
郑蕊抿了抿苍白干燥的唇，苦涩地说道：“你娘亲的事情。”
郑芷闻言眼神一凝，她看着郑蕊苍白的脸庞，想起曾经娘亲在床榻上那痛苦挣扎的最后一幕。
她慢慢地抬起一只纤手，移到了郑蕊细白的脖颈上。
“夫人。”燕儿在一旁轻声提醒道。
躺在床上的郑蕊此刻白着脸看着伸向她的手苦笑了一下，说道：“你可以现在就掐死我为你的母亲报仇。”
“你真当我不敢？”郑芷的手已经触碰到郑蕊颈上的肌肤。
郑蕊的神情却毫无俱意，她盯着郑芷的眼睛轻笑道：“我既然叫你来，就早已想好了一切。”
郑芷一听，眉头微蹙，她慢慢放下了手，看着郑蕊。
“怎么，一向有勇有谋的姐姐现在是怕了吗？”郑蕊仰着嘴角。
郑芷有些搞不懂郑蕊此时说这些话的目的。
如果她想让郑芷杀了她，然后再让郑芷背负起杀朝廷官员之妻的罪名，这个打算仿佛并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如果她此刻想做些伤害自己的事情再嫁祸给郑芷，仿佛也太隆重了些。
“你想做什么？”郑芷看着床上虚弱苍白的人问道。
郑蕊看了看郑芷，想用力撑起上半身，但是她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
郑芷皱了皱眉，起身把郑蕊扶靠在了枕上。
“姐姐，你还是这样的心软。”郑蕊好似看透了她一样。
郑芷也没有说话，她整了整自己特地装扮过的衣裙，静静地看着面前强打精神的女子。
“我曾经认为，像你这种低贱出身的女子，就像一只无处安身的蚂蚁，下一场大雨或是谁路过踩一脚，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就算侥幸没死，也是要终身躲在别人的背后才能存活的。”郑蕊看了眼郑芷精心打扮过后的秀丽面容。
“可是，经历过这些后，你非但没有死，反而活得更加的明艳，我却是万万没有想到。”郑蕊的眼中闪过嫉恨和羡慕。
“妹妹，你一向很骄傲，为何现在会和我说这些话？”郑芷目光冷然。
“因为我恨你！更恨我自己！我当初那样对你，你现在还好好地站在我面前，我不知道是你太厉害，还是我太无用！”郑蕊面上嘲讽之色更浓。
郑芷看着她沉默。
郑蕊继续说道：“我没有想到，现在可以和我说心里话的人，最后尽然是你！曾经我最敬仰的父亲，却是我的杀母仇人，他一直把我当做一颗棋子，现在，我这颗棋子没有用处了，他也再不需要我。而子逸，他的心思却从来不在我的身上。他对我的所有一切都只是责任，他的眼神，他的心，总是离我那么遥远。”
郑蕊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迷离。
郑芷听到她提柏子逸，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
郑蕊呆愣了片刻后回过神来，看着郑芷的神色，继续说道：“你现在看到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得意？”
郑芷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我以为我赢了，可是我却输了。而你，看起来是输了，却是赢得彻底。我不明白，为何你经历了这么多，却还能活得好好的？柏子逸不要你了，凌霄也不要你了，你还能活得好好的？”郑蕊眼神突然变得犀利。
郑芷眯了眼，冷声说道：“我活着，就是为了看到现在的你，生不如死。”
郑蕊闻言一愣，突然大声笑了起来，直笑得眼泪横流。
“生不如死，生不如死，你说得对，你做到了！”
郑蕊笑了很久，她的眼泪不停地流着。
“柏子逸是爱你的，你知道吗？”郑蕊突然停了笑，面容扭曲地看着郑芷说道。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郑芷眼神冷冽。
郑蕊突然抓住了郑芷的手，“你真的不知道吗？他爱你爱得差点疯了魔，他把你曾经给我的那块石头当做宝贝放在了书房中。他时常在府中的墙角处转悠，就为了想听听你的声音。他当初把府邸选在这里，也是为了你！”
郑芷用力挣开了郑蕊的手，她大声道：“你说这些什么意思？”
“你以前不是爱他吗？怎么？知道这个真相后你难道不暗自欣喜吗？难道你真的喜欢上了凌霄？”郑蕊神经质地笑道。
郑芷突然感觉自己脑中的气血上涌，她站起了身，看着此时已经有些癫狂的郑蕊说道：“蕊夫人，你好好养病吧，好自为之。”
“郑芷，你这就要走？难道是心虚了吗？明明喜欢着另一个男人，却嫁给了他的朋友！”郑蕊有些歇斯底里。
郑芷闻言蓦然转身，她的目光冷若冰霜，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事情，还轮不到蕊夫人你来置喙！就算我当初无法选择，但是如今我只会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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