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顾景霆应了一声，又问，“您打算一直在这儿守着？”
“不然呢？目前的状况，除了守着他之外，我还能做什么！”顾景兮的语气略有几分苦涩。
这些年，她和唐战峰的关系一直僵着。有时候他逼得紧了，她也会大闹几次。却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刻，他躺在里面，她守在外面，除了慌乱不安和手足无措，她什么也不能做。
“医生和我说，他的状况不是很好。如果他永远醒不过来，您打算就这么守一辈子？”顾景霆又问，语气并无波澜，好像在询问今天的天气一般。
顾景兮的双手交叠着，在他说到‘永远醒不过来’的时候，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顾景兮久久的没有回答，她大概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她的记忆中，唐战峰就像是炙热的阳光和巍峨的高山一样，她从未想过，如果有一天，阳光突然消失，高山轰然坍塌会是什么样子。
顾景兮长久的沉默，目光紧紧的锁在顾景霆的身上。
“您这么看着我，我倒有些不习惯了。”顾景霆淡淡的说。
顾景兮有些迟疑的收回目光，说道：“突然发现，你和他年轻的时候很像，无论相貌，还是性情。”
“嗯，奶奶也这么说。”顾景霆答道。
顾景兮紧抿着唇，莫名的，思绪突然被拉回了遥远的过去。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才二十岁。时间过得太快，好像恍惚之间，我们都老了。”
“妈说，你们是在粟镇相遇的。”顾景霆又说。
顾景兮点了点头，随意的散落在一处，嗓音有些缥缈。
“唐战峰，他是个兴趣爱好广泛的人。那时候他迷上了古建筑，到粟镇去采风。”
顾景兮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了三十几年前，粟镇绿油油的梯田，和梯田下面古朴的村落。
那一年她十八岁，正在读高三。如同每一年暑假一样，她回了粟镇老家。
当时的交通和旅游业都不如现在发达，粟镇还十分的封闭。唐战峰一行人由镇长带领着，进入了粟镇，并安排住在了蒋家的祖宅。
顾景兮一直记得，她和唐战峰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她正拿着长杆打树上的枣子，然后，镇长带着一个年轻人走进来。他穿着湛蓝色的衬衫，背着大大的旅行包，头发很短，笑容青涩灿烂。
镇长介绍说，“这是京里来的唐少爷，别怠慢了。”
唐战峰却笑着说：“什么少爷，叫我小唐。小妹妹，叨扰了。”
他向她伸出手，对着她笑。
当时的顾景兮，还有些自闭，不太懂得如何与陌生人接触，有些扭捏的把两颗枣子放在他掌心里，“小唐哥哥，你尝尝，这枣子可甜了。”
他拿着刚打下的枣子咬了一口，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你们就这样，一见钟情了？”顾景霆试探的说道。
顾景兮摇了摇头，唇角弯起的弧度隐约流露出几分腼腆，“我们那个年代，远不如你们这一代开放。只是彼此间有了一些好感而已。我成了他的导游，每天带着他在镇子四处转。他背着画架，遇见喜欢的风景和建筑，就立即画下来。”
顾景兮继续回忆着。
那一年暑假，粟镇的天气一直很好，每天早上醒来，窗外都是阳光明媚。
他们吃过早饭后，就一起出门。
她陪着他一起坐在田埂上，俯瞰整个小镇。
她带他到溪边去捉鱼。
两个人都弯起裤管，站在清澈见底的溪水里，唐战峰不懂如何叉鱼，高大的身材，站在溪水里几乎成了摆设。
而景兮虽然长得娇小，但一叉子下去，常常能叉到肥硕的大鱼。
他们在溪边的草地上架起篝火烤鱼吃。唐战峰往往是越帮越忙，连生火都不会。
顾景兮看着他蹭的满头满脸的灰，忍不住取笑他，“你还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
他们白天出去，傍晚太阳落山后，就回到蒋家的祖宅。
夏天屋子里闷热，院子里反倒凉快一些。
顾景兮喜欢坐在院子里看书做习题。
顾景兮非常聪明，她虽然读高三，却已经在自学大学的高等数学了。
不过，没有人讲解，书里面的内容，她大概只能读懂70％左右。
唐战峰晚上无事可做，也喜欢坐在院子里，看着她写作业。
他挪着凳子坐在她身边，随手拿起那本高等数学书，看到里面很多地方画着大大的问号。
“这都不懂？小笨蛋。”唐战峰故意取笑她。
顾景兮听完，扬起下巴，一本正经的对他说：“你这么懂，你把这道题解出来啊？”
“这有什么难的。”唐战峰拿起桌子上的碳素笔和几张草纸，快速的计算起来。
当时，唐战峰读大三，每年都拿全额奖学金，高等数学对他来说的确是小菜一碟。
他写完之后，耐心的给顾景兮讲解题思路，讲完之后，修长的两指在她额头上轻轻的弹了一下，笑着说：“小笨蛋。”
顾景兮皱着眉，伸手捂着发疼的额头，带着几分不满的嘀咕道：“你们当兵的，四肢发达，怎么大脑还这么灵光。”
当时，唐战峰在读军校。
他听完，忍不住笑道：“现代的军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靠的不是肉搏，而是靠脑子！”
“哦。”顾景兮闷闷的应了声，继续埋头看书。
“学习这么认真？打算报考哪所大学？”唐战峰问。
“我妈妈说要送我出国读MBA。”顾景兮回答。当时的蒋紫澜还是不甘心的，一心希望顾景兮将来能继承家业。
“为什么要出国读书？国内也有很多不错的财经学院。其实，入京读书也不错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唐战峰提议。
顾景兮眨着眼睛，随意的咬着笔，淡淡的回了声，“哦，如果你每天都帮我补习，也可以考虑。”
之后，他成了她的专职家教。每天傍晚之后，他陪她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给她讲解各种不同的习题。
无论是数理化，政史地，包括古文文言文和英语，似乎没有什么能难得到他。
我们在读书的时候，都曾羡慕和崇拜那些学习好的学生。
顾景兮对唐战峰的崇拜，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而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崇拜很容易就会演变成喜欢。
这种倾心的感觉，起初只是懵懵懂懂而已。而这份懵懂，却在她从树上掉下来，被他接住抱了满怀开始，变得无比的真实与清晰。
顾景兮已经有些记不清了，那天早上，她是怎么鬼使神差的爬到枣树上，想要摘下树梢那几颗又大又红的枣子。
可是，她的胳膊不够长，还没够到枣子，脚下一滑，整个人都从树枝上滑了下去。
那棵树足有两米多高，摔下去肯定会很惨。
然而，事实上，她并没有摔惨。她跌进了一具温热的胸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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