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御风扶摇子
谷口正在等候杨浩的一些士兵见他安然而返,登时便喝一声彩,只是疲饿之下,这声彩喝得未免有气无力,完全被谷外双方大军海啸一般的呐喊声中压制了下去。www.feiaz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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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大嫂一见杨浩赶到,急急上前从他怀里接过狗儿,垂泪就要下跪。杨浩气喘吁吁地道:“莫要客套了,快快进谷。”
他对壁宿道:“你去看看粮车都到了没有,如果到了,叫他们从速入谷,把炒米分发下去,先给大家充饥,我在这里看看情形。”壁宿急忙答应一声,从马大嫂怀里抱过狗儿,领着他们匆匆奔向谷内。
这谷口是朝向东南方向的喇叭口,因谷口外一片区域是个倾斜的高坡,然后才是一马平川,所以河水一出谷口便转了向南方,河水出谷后走的是乙字形,车队沿河而来,而前方地势较高,这样他们便不会被正全神贯注与正前方宋军交战的契丹铁骑发现,得以进入山谷。
此时那车队刚刚拐进山谷,这一路上他们利用空车炒好的两车炒米迅速分发下去,百姓、士卒们人手一把炒米,就着河水吞咽,哪管什么契丹人正在外面大战,现在就算有人提着刀直奔他的人头而来,也得先把这口炒米吞下肚去再说。董十六眼见谷中一片混『乱』,眼珠一转,便趁没人注意悄悄向后退去。
罗克敌与赫龙城、徐海波一边吞咽着炒米,一边匆匆计议了一下,几员将领便商量着往回走,欲待看看双方大战情形。此时丁浩伏在坡上,正向下面张望。
以步兵为主的兵种对以骑兵为主的兵种,其实未必不能战胜,如果是在山地、峡谷、沼泽地带说不定还能大占上风,但是在平原旷野上,他们是一定要吃些亏的。尤其是他们对敌骑兵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胜了难追、败了难逃。因此宋军阵营此时基本采用守势以耗敌锐气,只有他们集中于右翼的骑兵,甫一临战便冲了上来,与契丹骑兵在谷口外一箭之地混战在一起,其掩护谷中百姓的意图十分明显。而步兵方阵则在承受了敌骑的猛烈撞击之后,开始步步前进,向骑兵中军突进。这个行进速度很慢,他们必须在缓慢的行进过程中保持长枪如林的密集阵形,才能抵消契丹的骑兵冲击优势。
契丹铁骑在中军指挥下,左翼骑兵大队走了一个弧形向宋军大阵侧翼发动了攻击,右翼骑兵则紧紧咬住宋军的骑兵队伍,意图把宋军仅有的这支机动力量消灭,但是宋军骑兵一侧依着山谷岩壁,另一侧靠着先锋枪阵,与契丹骑兵的接触面有限,一时未呈败像。
随着激烈的战斗,双方的战阵都有些撼动,战场范围开始呈现扩大趋势,一些处于战阵边缘的游骑散兵开始向两侧扩散,靠近山谷附近。罗克敌赶到山口时,只见漫空箭矢,厮杀震天,行伍涌动如同一股股汹涌澎湃的巨浪『潮』水,虽然看似混『乱』,其实各有章法。
罗克敌观察一阵,说道:“敌我双方仓促接战,虽匆匆布下阵势,其实彼此各有不足。这一仗若由我来指挥,以敌转移进攻方向的速度,这样庞大的战阵,我们多少是要吃亏的。”
杨浩见宋军大阵在『潮』水般澎湃而来的敌骑冲击之下岿然不动,大小各营均有章法,而且还能徐徐挺进发动反击,倒是契丹铁骑如一股股洪水般在宋军阵营留出的空隙间涌来涌去,始终不能突击进去,明明是宋军占了上风,不禁诧然问起。
罗克敌道:“平原做战,敌骑是占了地利便宜的。虽说目前我军尚能与敌胶着不分上下,但是在兵员相当的情况下,敌军不管哪一部受了重创,其余各部骑兵都能迅速补偿过去堵住疏漏,而我军皆为步卒,但有一营失陷,其他诸营只能弃子,而不能往援。这样苦战下去,便有蚕食之险。此其一。
官家大军与我等并无联系,此番突然出现,应该是自群山之中突围出来回转中原,而契丹人已获悉消息,以骑兵之机动,绕路拦到了他们的前面。官家并不曾料到我们会突然出现,仓促间只能把我大军宋阵一贯置诸中军充作预备,关键时刻予敌重创的骑兵放在了侧翼掩护我们撤退,契丹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变化,消灭我军骑兵便是他们的突破口。”
杨浩从善如流,岂肯与这朝廷大将卖弄兵法谈论用兵之道,当即询问道:“那依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撤!唯有甩掉我们这个大包袱,官家才能从容迎敌。”
“撤?往西还是往南?”
“往西,沿山谷西行。往南正在契丹军营一侧,契丹只需分一支千人队出来,我们就万无生理了。”
杨浩拳掌一击,喝道:“那就走,十数万大军在为我们争取时间,时机稍纵即逝,迟延不得,马上上路。”
此时董十六牵着马悄悄退到谷口,趁人不备翻身上马便疾驰而去,他仓惶之下并未转向沿着乙字形的河道路线绕行,而是笔直冲上了高坡。一过高坡,就见契丹骑兵漫山遍野,如狼似虎地驰骋过来。
他们冲锋一久,队形也有些散『乱』了,已开始向两翼慢慢扩散,有些骑卒已经冲到了坡上,此时董十六就算沿河而行,他们居高临下,也是瞒不过他们眼睛的,更何况这样当面冲来。
董**骇,把双手急急摇动,大呼道:“我不是宋军,我不是宋军。”
主将一声令下,敌我大战已起,此时契丹士兵眼中只有敌我,哪里还有人理他到底是什么人,董十六甫一亮相,“嗖嗖嗖”雕翎破空,他便得了个『乱』箭穿心的下场,前胸、肋下、便连脑门上都中了几箭,像只刺猥似的仆下马去,碗口大的契丹铁蹄便从他的身上践踏过去,向守在谷口的宋军骑兵急急包抄过去。
罗克敌等人赶回谷中,催促刚刚喝了口水,吃了把炒米的百姓打起精神继续向西赶路。许多百姓一来是疲累之极,二来是愚昧无知,只道外面两军交战,不会有人来欺侮他们这些寻常百姓,任你呼喝叫唤,就是不肯起来。
这时杨浩那三百衙差便派上了大用场,他们张牙舞爪地扑进人群,连蒙带骗连唬带吓,手中铁链哨棒飞舞,他们打人极为技巧,看着凶悍,打着痛楚,偏偏不是要害。只见他们如虎入羊群,片刻功夫,许多老幼便被他们扔上车去,许多青壮便像轰牛赶羊拖死狗一般攉龙起来,也不理其他百姓,便押着这些人急急往山谷深处冲。
这些百姓都有从众心理,人人都不动,明明刀枪临颈,许多人也看不出危险,如今有人先动了,他们便开始害怕起来,又有其他士兵呼喝催促,便也一轰而起,随着被差役巡捕们驱赶开路的前锋部队沿着山谷向纵深行去……
天黑了,一轮弯月爬上半空,照着黝黑的山谷。
谷中生起了一堆堆篝火,许多百姓吃了两碗香浓的米粥,被禁止继续进食之后望着那一车车粮食,还是有些馋涎欲滴的感觉。
扶摇子指挥着几个人在架起的大锅上熬煮着『药』汤,苍天垂怜,总算没有令这支逃难大军再生起不可控制的大瘟疫来,但是大多数军卒百姓体质都已极差,有些人还生了这样那样的病来。扶摇子取来的这些『药』材既是治瘟疫的,其中自然有些是益气补虚强身健体的,这时便挑出来煮成『药』汤让大家服用。
总的看来大家气『色』还好,虽说他们现在依然是衣衫褴褛,可是腹中有食,心中不慌,大多数百姓都像久旱之后怏怏打蔫的草儿忽地淋了一夜细雨,重又焕发了精神。
狗儿躺在娘亲的怀里,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吞咽着那些发苦的『药』汤,那可是扶摇子为她开的小灶,说是喝完了明天就能活蹦『乱』跳,不然这样病怏怏的杨浩大叔一定要为她多『操』心,狗儿听了才肯这般听话地服『药』,若非如此,这么苦的『药』汤她怎咽得下去。
人们三五成群地坐着,诉说着劫后余生的喜悦,谈论最多的就是杨钦差今日单骑救狗儿的姑娘。这些百姓最在意的不是两军阵前杨浩这种行为何等英勇,而是他救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百姓孩童,一个名叫狗儿,命贱如狗的小民。
堂堂钦差,为了一个小民舍生赴死,这才是令他们最在意的。因为他们就是小民,自然感同身受,巴不得天下的官儿都像杨钦差一般爱民如子,于是那夸奖的话儿便也毫不吝啬地说了出来。
马大嫂抱着狗儿,一边喂她吃『药』,一边绘声缓『色』地向周围的人学说着杨浩单骑冲回两军阵前救回狗儿的事情。狗儿躺在她怀里,忽闪着大眼睛,听着娘亲的叙说,喝进口中的『药』汤似乎也不是那么苦了。
程德玄抱膝坐在人丛后面,微笑着听马大嫂讲故事。曾经衣冠楚楚、最重仪表的他此时那里还修什么边幅,他和普通的叫花子没什么两样,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虽然不远处就是汩汩流淌的河水,他都没有洗一把脸。
杨浩当初离开时,本来安排了兵丁看着他,限制了他的自由,形同软禁。但是逃难队伍从两军阵前匆匆逃入山谷时已经彻底混『乱』了,看守他的兵丁也被庞大的人流挤散了,直到现在还没找到他。
众人听了马大嫂的话,更是啧啧连声地赞叹,程德玄随声附和着,眼底有一簇妒恨的火苗悄悄在燃烧。听着有百姓说待逃出生天之后要做万民伞、德政牌给杨钦差,程德玄忽地『插』口道:“若非杨钦差,咱们这数万人都化了枯骨了,理应好好感谢杨钦差才是。只是我等身无长物,到了定居之地,一时怕也无钱做出万民伞、德政牌来送与杨钦差,再说杨钦差这一路历经艰险,一旦带着咱们安全进入宋境,一定会尽快回应京去见官家,杨钦差立下这样的大功,官家一定会升官晋爵的,咱们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钦差大人。依我之见,待安抵宋境之后,咱们向杨钦差叩几个头,道一声万岁,祝一声无疆,也就是了。”
“万岁”、“万寿无疆”一类的吉祥话儿自春秋以来直至汉初,都只是吉利话儿,并不指定什么品级的人才可用。直至汉武帝时,才成为官方对皇帝的一种专有称呼,但是民间文化普及太差,所以口语相沿一直未改。
唐末时有些地方的百姓逢年过节彼此拜年,还以万岁相贺。民间起名万岁的更是大有人在,以至有时在乡间还能看到『妇』人站在门口叉着腰高喊:“万岁,你个小兔崽子快点回家吃饭。万岁他爹,找找你那混帐儿子去!”
就是如今这大宋,像澧州、广南等地方除夕夜放炮仗的时候,百姓们也是拍手高呼万岁。万岁一词真正做到尽人皆知是称皇帝,那是宋朝文化高度普及之后的事了。是以这些乡民听了丝毫不觉有异,反而拍手称赞,尽皆赞同。
可是,过节时同乡友好见了面,拱拱手称一声:“万岁万岁”和除夕夜冲着鞭炮喊:“万岁万岁”,跟几万人同时朝一人下拜高呼万岁真的一样么?这些小民只想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却未细想其中的道理。
程德玄眼见『奸』计得售,便趁他们不注意,带着几分阴恻恻的笑意悄悄退出了人群……
此时杨浩正在河中洗澡,虽是盛夏夜,其实涧间清泉仍有些凉意,可是这时候也讲究不得了。他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净,这才赤『裸』着身子走到岸边拾起衣服来穿起,又将长发挽好,扯下一截布条束紧。
罗克敌大步走过来,他也已经沐浴完毕,腹中有了食物,又洗了个清清爽爽的澡,他又恢复了那个英挺俊俏的少年将军形象。腰杆儿挺得笔直,腰间那柄剑也擦得锃亮,精芒毕『露』,英气勃发。
“杨大人。”
“罗将军。岗哨可曾布好?”
“布好了,末将在五里之外布下两个警哨,若有消息会通报回来。”罗克敌苦笑一声道:“这警哨只是聊胜于无吧,契丹人若真的乖马追来,他们纵然来得及报讯,咱们也来不及逃走的。我只寄望于官家,希望官家能予契丹人重创,这里毕竟是宋境,虽说周围并无强援,想来契丹人也不敢久耽,他们若是大败,必然急急逃去,咱们或可逃过一劫。”
杨浩轻轻摇头道:“罗将军,我与你的看法却有些不同,谷外那场血战,若是契丹人大胜,我猜他们才不会追来,而是径去追击官家的败军以图扩大战果。恰恰相反,若是契丹人败了,或是不曾在官家那儿占了什么便宜,恐怕……他们才一定不会放过咱们,他们兴师动众来到宋境,若是官家那里占不到便宜,再不能把我们这支移民队伍消灭,那他们所为何为?”
论打仗杨浩不及罗克敌,论起政治见解,虽说杨浩以前不曾听过什么大官儿,一旦身临其境,实比罗克敌看的透澈,听了杨浩这番论调,罗克敌不禁愕然道:“我本盼契丹人能在官家手上吃个大亏,听你一说,倒是官家吃了大亏咱们才能安全?”
杨浩苦笑着摇摇头,这种话题实在不便多讲,他岔口问道:“程大人找到了么?”
罗克敌道:“刚铡找到,程钦差如今也狼狈的很,正在下游河里沐浴,我重又安排了兵士‘照顾’他。不过看起来他如今倒是安份多了,神『色』间也少了些怨尤。”
杨浩淡淡地道:“他怨不怨的,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当初孤注一掷,夺节抗命,杨某为的是这数百军民的前程着想。如今,只要咱们这一路人马平安抵达宋境,那便是一桩天大的功劳。纵然是官家,也不会再计较我夺节之罪,怕他何来。”
罗克敌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人光明磊落,此心可昭日月,不过,程大人是南衙赵大人的亲信,赵大人可是当今皇弟啊。杨大人,末将有一番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
罗克敌诚恳地道:“大人,官场上,朋友是用来有福同享的,若非受你扶持,隶属同脉,又或意气相投的多年政友,在涉及你与其他官员的政争之事时,大多都要袖手旁观的。何况对方的靠山实在大的吓人,而杨大人你官场根基岂止是浅,简直没有一个政友,所以……树一敌实不如结一友,纵不能成为朋友,若能消解他的敌意,也好过彼此为敌。
杨大人,先前,你与程大人政见不同关乎数万人生死,那是纵想不得罪他都不成。可是如今西向已成不可更改的事实,似乎……杨大人可以与他试着缓和一下关系?”
杨浩听了微微有些动容:“那依罗将军看,我该如何与他修缮关系?”
罗克敌道:“杨大人私下不妨与他融洽一下关系,待咱们把这数万百姓安全送到地方,复旨于圣上时,这功劳么,不妨顺手捎上了他。那么夺节一事,他自然绝口不提,有我们这些将官在,他承了你恩惠的事不能尽掩他人耳目,那时怎好意思再与你为难?纵再与你为难,他先失了道义,也必受百官鄙夷。杨大人切莫小看了百官的看法,一旦人尽视你如小人,再想交个知心朋友就难了。那时他必受百官孤立。
可你若现在执意与他为敌,那便不同了。不管你是否为了百姓万民,现在可是你夺其节钺断其王命在先,他执意东行全因圣上属意于将百姓迁往中原。所以官家纵然责他糊涂,也绝不会处斩。咱大宋还少有谋反大逆之罪之外轻易斩杀大臣的,顶多办他个流放,有南衙赵大人在,用不了多久便会重新启用他,那时他就是你一世之政敌了。杨大人何必争一时意气呢,其中得失,末将说到这个份儿上,想必大人自然明白。”
“咦?”杨浩欣然笑道:“罗将军,杨某只当你一杆银枪骁勇无敌,乃一纠纠武夫,想不到你竟有这般细腻的心思,对为官之道看得这般透澈。”
罗克敌干笑着自嘲道:“末将虽是武人,家父却是文官,家父历唐晋汉周宋五朝而不倒,人称政坛不老松,小罗耳濡目染,多少也能继承一二。”
杨浩听他说的有趣,不禁与他把臂大笑。
扶摇子忙着熬『药』煮汤,等到把『药』汤全分发下去已是深夜,他在东一堆西一堆就地睡下的百姓群中胡『乱』走着,不知怎么偏就找到了马大嫂母女所在的地方。老道往地上一坐,捶着大腿道:“喂,小女娃儿,你不是一到晚上就精神的吗,怎么,今儿病得也撑不住了。”
狗儿枕着娘亲的大腿似睡非睡的,听他一说登时醒来,她哼了一声道:“才不是呢,没人陪我说话,我又不敢去打扰杨浩大叔,他一定很累了,自己一个人待在这儿好没意思。”
说着她翻身坐了起来,『摸』『摸』额头道:“不过道士爷爷配得那苦『药』汤子倒是真的灵验,我已好了七八分了。”
扶摇子自得地一笑道:“那是自然。老道配的『药』,旁人都说是仙丹呢,到了你这小丫头嘴里就成了苦『药』汤子,真是白费我心思。”
狗儿向他扮个鬼脸,笑道:“本来就苦嘛,难道说不得?”她托着下巴,忽闪着大眼睛想了许久,忽然道:“道士爷爷,今天……狗儿被人扔在路上不管了,是杨浩大叔冒险冲上战场把我救下来的。”
扶摇子莞尔一笑道:“嗯,这事儿已经传开了,老道也听说了,这个妖孽……啊!这个杨浩,嘿嘿,倒是有一颗慈悲之心。”
狗儿郑重地道:“所以,道士爷爷,你一定要教我法术。”
扶摇子一愣:“这和教你法术有什么关系?”
狗儿很认真地道:“我爹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受了人家涌泉之恩,你说若不学点本事,还能如何报答?”
扶摇子『摸』『摸』鼻子,干笑道:“这个嘛,你一个女娃儿,又不是男子汉大豆腐,用不着这么认真啦。”
狗儿道:“那怎么成,有恩就一定要报的,道士爷爷,你教我法术好不好?”说着她凑过来,讨好地给扶摇子捶着腿:“道士爷爷累了吧,狗儿给你捶腿。狗儿知道道士爷爷是个大好人,你一定不忍心让狗儿失望的。”
扶摇子苦笑道:“你这娃儿,老道这一颗道心,竟也被你说动了。”
他『摸』『摸』狗儿的脑袋,抬头望着天上一轮弦月,悠悠说道:“他能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这小娃娃晓得感恩戴义,常怀欲报之心。老道呢,老道睡中悟道,混沌无为,独善其身,不干势利,自谓方外之士也,却又离不得人间俗物的报效,比起你这小娃娃来,真是自觉有愧啊。”
狗儿道:“道士爷爷又在说甚么让人听不懂的话了?”
扶摇子捋须笑道:“老道是说,你也不要缠磨了,老道收了你这小徒弟便是,这一回,你听懂了么?”
狗儿大喜:“多谢师父爷爷,那……从今以后,狗儿就是你的徒弟啦。”
扶摇子大笑道:“好一个师父爷爷,老道还是头一回有个徒儿这么叫我,哈哈哈,从今以后,你便做了老道的徒弟孙儿吧。”
天将破晓时,所有人都在沉睡之中,谷中寂寂,似乎鸟儿都未醒来。
托腮酣睡的扶摇子耳朵忽地微微牵动,双眼攸地一张,两道冷电似的光芒一闪,翻身便坐了起来,待他看见伏在自己膝上睡的正香的狗儿,眼光却又趋转柔和。
他轻轻扶起狗儿的脑袋,给她枕下垫了一块圆滑的大石,『摸』『摸』她头发,嘿嘿笑道:“小女娃儿,你既唤我一声道士爷爷,爷爷怎么也要护你周全才是,数十年不沾尘事了,老道今朝便为你这娃儿破例一回。”
他飘然起身,便向来时路途飞奔而去,一路疾行,奔出五里路去,峡谷中两个睡眼朦胧的警哨隐约似乎瞧见一条人影,待他们定睛细看时,空谷寂寂,何曾有过人来。
扶摇子恰似闲庭信步,御风一般驰出十里,气血流畅,意气飞扬,不由放声『吟』道:“吾爱睡,吾爱睡,不卧毡,不盖被。片石枕头,蓑衣覆地。南北任眠,东西随睡。轰雷掣电泰山摧,万丈海水空里坠,骊龙叫喊鬼神惊,吾当恁时正酣睡。闲想张良,闷思范蠡,说甚曹『操』,休言刘备。两三个君子,只争些小闲气。争似我,向清风,岭头白云堆里,展放眉头,解开肚皮,打一觉睡!更管甚,玉兔东升,红轮西坠。哈哈哈,胡虏小儿,扰我清梦,道爷拂袖,去去去,刀兵且藏,尽付一睡……”
扶摇子声若空灵,袅袅不绝,脚下一双麻鞋或踩青草卵石,或踏碧水清波,大袖飘飘,直若仙人。
前方,蹄声如雷,契丹铁骑已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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