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豆糕一人一份，三份打包好的绿豆糕被人整理的干干净净摆在小桌上。
这是一个极有雅致的包间，轻纱做帘，竹席铺在地上，上面隐晦的纹路细细看去十分高超，绝对是祖传老手艺人做出来的上好佳品，铺着的锦团用的是当下流行的丝绸制品，花样别致，衬着桌上几只精致瓷器北展格外有文人气质，后面还落着一扇硕大的屏风，景秀山河图，显得越发有品位格调。
里面的陈设并不多，像是为了腾出空间来给客人娱乐用的，一应摆设都遵从简约精美，处处都透着一个信息——这包厢不便宜。
“爹，你带够钱了吗？”程处亮想白嫖，因为刚才他已经花了一块金子，然后让杨晨得到了不要钱的瞩目。
好恨。
杨晨接收到程处亮瞪自己的眼神，抬头反击，一个大白眼送给他。
“老子是来买绿豆糕的，只有帮你们付绿豆糕的钱，其他的就一分没有了。”
程咬金扶着自己的老腰叹息。
也不知道他在装什么，老婆死了那么多年，咋地，家里小妾还敢管他私房钱不成？
程处亮撇撇嘴，对自己老爹的无赖视若无睹，不管谁付钱，反正都花得起。
只是目前三个人在一个包厢里，那还怎么玩？
父子同乐的雅趣他可消受不起。
程处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眼神悄悄朝杨晨看去，示意他赶紧想个办法把人弄走。
程咬金却站了起来：“好了，绿豆糕也买到了，可以回去了，你们俩还在这里待着干什么？”
待着等花魁小娘子过来啊……程处亮憋屈的很，老爹竟然牺牲自己享乐也要带自己回去。
公主出门上香一趟，可不容易啊。
再说了，他要求也不高，花魁娘子们一块扭个屁股哼个小曲就行，又不用做运动。
程咬金是个有底线的家长，自己玩可以，孩子玩也行，但是凑一起就很挑战道德底线了，所以这次只能遗憾的拎着绿豆糕回去。
杨晨拎着绿豆糕，心里的失落没有俩父子多。
跟着程咬金回了他家，里头样子还是老样子，程处亮去感慨了一下他‘未出阁’之前的闺房，想到之前某个柜子里曾经出现过一个红色肚兜，厚厚的脸皮泛起了红光。
杨晨在他背上擦了一把：“好油腻，我走了。”
回忆完过去，程处亮和杨晨去见了程咬金。
他正躺在椅子上悠闲的吃着绿豆糕，只是下嘴的时候似乎有点用力，一口下去，就能听到他牙齿碰撞的声音。
“你们俩小子还在我这里干什么？买好了东西，不回家？”
程处亮一眼看出来他老子是在说反话，要是他真的二话不说回家，保不准一把椅子就朝他后脑勺飞过来。
“爹，我们在这里陪你唠会嗑。”顺便把绿豆糕吃完，这玩意带回去也是个证据。
程咬金被胡子遮掩住的嘴角微微上扬，并且很客气的让下人给他们也搬来两把椅子。
“徐世绩那个老东西升官了。”
程咬金没头没脑的来一句，杨晨和程处亮转了两个弯，才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陛下封了他一个司空。”
程处亮道：“人家一把年纪了还在军里呢，爹，你就别嫉妒了。”你在家养老还指望陛下没事给你封个实权官？做梦呢！
程咬金不屑的哧了一声，但没说话，自己在家养老是事实，但是这是因为他有福气，有俩儿子替他拼。
某些人就没这么好的福气。
程咬金自我安慰后心里很舒坦，拿起杨晨盘子里的绿豆糕继续吃。
程处亮很想把自己的给他，但是懒得动弹，靠在椅子上舒舒服服的晒着太阳。
杨晨道：“司空，是三公之一，徐大人的地位不低。”还好早些年他们俩还算看对眼，没什么矛盾。
“陛下近来对他十分喜爱……”程咬金说话的时候看见杨晨眉头皱了一下，马上掐断话题，“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杨晨笑着道：“没有没有，就是喜爱这个词我有点……”受不鸟啊，搞基也不能是忘年基嘛。
程咬金嘴角抽了一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送给他：“年轻人净想些不干净的事情。”
“……”
“爹，你说这个干什么？”程处亮扭头看他老爹，“你不会是想重新出山，跟他杀个你死我活吧？”
“呸！晦气，我是那种人吗？长孙无忌出事才多久，徐世绩是军方的人，位高权重，手中的兵将也不少，陛下亲近军方，总不会是心血来潮吧？”程咬金看他一眼，“你自己留神点。”
程处亮动作顿了顿，一瞬间的功夫，脑海里过滤了成千上万条消息，最后汇聚成一条：陛下有新的动作。
而且，还需要借助军方的力量，但是他是金吾卫的人，他们兄弟俩也都在军中效力，为什么没有找他们？
杨晨也反应过来，看了眼呆住的程处亮，心里梳理着头绪。
这事程处亮一点都不知道，首先是他本来就是李治的人，关系不错，其次，徐世绩也就是李绩他在军方虽有兵权，但是和现在的程处亮兄弟相比，显得没有那么大，但是偏偏声望比他们兄弟俩要高不知道多少。
毕竟是老将嘛，军里不知道多少人是他提拔起来的。
所以，李治不需要军队做什么，只是要有威望的人物代表军方表态。
至于表态的作用是什么，无法是施压。
而施压的对象，只有朝臣才需要用得到这手段。
长孙无忌才刚离开，褚遂良首当其冲……
好惨一小老头。
杨晨在心里替他默默点了个蜡，希望他能安度晚年。
三个人都暗自思索了一会，气氛才逐渐恢复。
这个话题被默契的忽视过去，程处亮心宽体胖，既然没找他，那他就当做啥事没有，乐得自在。
青衫小帽的小厮从门外钻进来，看见他们在晒太阳，疾步走来，也不避讳杨晨：“老爷，于大人来了。”
杨晨眼睛微微一眯，原谅他在外面浪的时间太久，这个于大人是谁？
“于志宁，陛下之前还是太子的时候，此人便在太子府效力，如今被派监修国史，位列宰相。”程处亮解释的时候程咬金已经起身出去了。
“可是程伯伯又不搭理朝政上的事情，这个于大人干什么来的？”
程处亮蹙了蹙眉头，也没想明白：“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那你还坐在这里？
羞为人子啊！
杨晨换了个姿势靠着，把程咬金盘子里的绿豆糕也吃掉了。
他准备等他回来，听完八卦再走。
正巧，程处亮也是这么想的，两个大男人就这么瘫坐着，一边吃一边闲聊。
书房里，程咬金特意将于志宁请到这里，又命人上了茶，守在门口。
“于大人找我有什么事情吗？”程咬金其实不想见他，这人逼事太多，但是他们交情还算过得去，大不了糊弄过去就行。
于志宁是个长相秀美的美男子，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从轮廓里还是能看出来年轻时的风采，跟程咬金的粗犷相比，显得更加文气。
此时忧心忡忡，程咬金问他，他没说话，只是先叹了一口气，知道程咬金性格比较急躁，叹完气奠定谈话基调后，马上道：“程将军，我本不想打扰你的，但是有件事，实在是为难。”
“于大人但说无妨。”程咬金老神在在的坐着，反正我啥意见也不会给你的，我稳如老狗。
于志宁像是在酝酿什么，思索了一会，道：“陛下召见了李将军。”
李将军就是李绩，也就是徐世绩，他有俩名。
程咬金点头，等他继续说下去。
“陛下似乎……有废后之心。”
程咬金愣了一下。
这倒是没想到啊。
不过转念一想，也不是很突然，陛下不满皇后很久了，之前碍于长孙无忌，就算是有不满，也只能压在心里，现在长孙无忌离开，朝中大权瞬间有一部分流回陛下手中，趁着这个时候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多美啊。
而且有一点很重要，皇后膝下无子，没有皇子，就没有国本问题，废后的难度相对来说比较容易。
但是皇后本身是尊佛，她来自王家，瘦死骆驼比马大，门阀就算没落，也不是一事无成，更何况朝中还有和长孙无忌站在一方的褚遂良。
褚遂良这段时间很安静，但不至于眼睁睁看着皇后被废。
皇后被废，那陛下会立谁为后，萧淑妃还是武昭仪，明显是武昭仪更得圣心！
褚遂良不会眼睁睁看着武昭仪就这么上位的。
不然就是在啪啪啪打花他的老脸！
程咬金想明白其中关节，于志宁是宰相，又是太子时期就跟着陛下的，废后的事情，肯定会来询问他的意见。
同意废后还是不同意废后，这是个问题，而且一不留神会要命。
现在的问题是，是褚遂良一党的胳膊粗，还是陛下的大腿粗。
要是选错了，容易误伤。
如果不废后，褚遂良赢，到时候当然士气大振，褚遂良腰杆子又硬了，那选择错误的许志宁就会倒霉。
如果废后，陛下气焰更嚣张了，那他也会死的很惨。
许大人，你好惨啊。
程咬金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同时为自己退出朝政的英明选择感到无比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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