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禄院里,弥漫着很浓郁的血腥气。
鱼贯出入的婢子,不是端了热水进去,就是端了血水出来。
沫妍青绷着脸,心里担忧的不行:“都说七活八不活,眼看着就要等到瓜熟蒂落,她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若我的孙儿有半点闪失,我绝饶不了她。”
“夫人就别担心了,少夫人身子一向很好,绝不会有事的。”宝瓶少不得宽慰一句。
“她有没有事与我何干,保住我的孙子才是正经。”沫妍青的话音刚落,就看见竹语急火火的过来。“不是没让你们知会禅心院吗?”
“是没送消息过去。”宝瓶小声的回答。
“夫人,少夫人这……”竹语赶来,才知道郭氏早产,一时也不禁心慌。
“无妨的,稳婆已经在里头了。也有御医隔着屏风问诊配药。”沫妍青微微勾唇:“让母亲不必担忧。”
“不是。”竹语连忙道:“老夫人让奴婢赶紧请夫人过去一趟,禅心院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沫妍青不由一愣。心想她安排的东西才送过去,应该没什么打紧。
“还是请您移步禅心院吧。奴婢还有事情要赶着去做。”竹语一脸为难的朝她行礼:“夫人恕罪,奴婢先告辞了。”
她急匆匆的来,急匆匆的走,始终没透露禅心院的情况。这让沫妍青有些诧异。
“宝瓶,走,咱们过去瞧瞧。”沫妍青使了个眼色:“找两个婆子在这里守着,若万一……得保住我孙子才是正经。”
“是。”宝瓶转达了夫人的吩咐,才追上夫人的脚步。
赶到禅心院的时候,御医也到了。
沫妍青心里正嘀咕着怎么这边也请了御医,就看见菊若眼睛红红的走出阿里。“夫人,您来了。”
“老夫人这儿出什么事了?”沫妍青皱着眉头问。
“老夫人请您进去。”菊若只简短答了这一句,随即转身领路:“夫人请。”
总归就是觉得不对劲,沫妍青硬着头皮走进去。她刚迈进门槛儿,身边的宝瓶就被人给拦住了。
“这是做什么?”沫妍青不悦的问菊若。
“夫人见谅,这是老夫人的意思。只请您一个人进去。”菊若微微一笑,笑容却并没有什么温度。
沫妍青懒得和她废话,刚往院子里走了两步,身后的门就小厮关上了。
甘老太正襟危坐在庑廊上,正看着她进来。廊下好几个奴才都伏跪在地。
“母亲。”沫妍青化被动为主动:“儿媳正要来禀告,佩仪已经见红了,怕是要生了。可她尚未足月,瞧着有些凶嫌。儿媳请了御医,现下名禄院正离不开人。”
言外之意,要是这里没什么事,就别折腾了。
甘老太眉心蹙紧,脸色有些不好:“她才怀了八个月,怎么好好的就要生了?”
“唉。”沫妍青幽幽叹气:“谁知道她那个性子是怎么回事。母亲这里若没有别的事情,那儿媳先……”
“谁说没有别的事情。”甘老太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不逊:“这些人,你看着不觉得眼熟吗?”
沫妍青紧忙回头望了一眼伏跪在地的那些人,看着都是府里伺候的。“母亲,自从管家的事情交给六姨夫人去打点,儿媳已经鲜少见这些下人。素日里也就只有身边的人伺候着。母亲何故这样问?”
“用蓖麻的叶子喂养乌骨鸡,这一招是谁想出来的?”甘老太语气不善。
沫妍青心头一紧,连忙道:“什么叶子喂鸡有什么关系?母亲,儿媳从来不懂这些事。您怎么好好的说起这个。”
“蓖麻有毒莫非你也不知道?”甘老太很反感她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每日仅仅几片叶子,当误不了鸡活着。可长期用这样的东西给人吃,后果就不堪设想。而且你未免也太着急了些吧?要做这样的事情,也要收拾好痕迹。随鸡笼送来的鸡饲料也不知道清理干净吗?”
“母亲……”沫妍青心突突的跳。她知道甘沛霖一向敏锐,又擅长调制香料,有特殊气味的东西都不可能近她身。才会想到用这么个迂回的方式来下毒。毕竟她最喜欢和滋润的汤羹,每日里她的小厨房都会准备。喂鸡、鸭、鱼、猪都行,只要是送进她小厨房里的生擒都提前喂上几日,毒性就可以慢慢的从她的口中入腹,日积月累,就算不死也是体弱多病,损耗身体,甚至发疯。
何况她还可以买通郎中,故意用错药,加重她的病情。到那个时候,看她还能怎么活着碍她的事。
“你是要我一个个撬开他们的嘴,好好的问出个究竟,还是你打算自己说?”甘老太忽然开口,打断了沫妍青的思绪。
“母亲,这是没有的事。”沫妍青抵死也不肯承认:“外头进来的生擒都是有专门的人喂养送来,这从前都是这么做的,如今掌事之权已经落在柳氏手里,出现纰漏您也应该去责问柳氏,怎么反过来找儿媳的麻烦呢!再说,您待阖府上下一视同仁,绝无偏颇,谁又会存了害您的心思。”
“不是害我,是害沛霖。”甘老太绷着脸,眼底挂了一层霜色:“你可知有些人天生就对这种毒格外敏感,哪怕只是吃了一小口,都有可能送命。这会儿,御医还在里头救她的命呢!”
“是沛霖……”沫妍青就更觉得奇怪了。几片蓖麻叶子,这么轻易就被察觉了?居然还险些闹出人命。不过这样也好。反正她就是想要甘沛霖的命,若她这么死了,一了百了。
“母亲,儿媳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沫妍青双眼微红:“自从夫人徐氏走后,儿媳便将沛霖当做自己的女儿对待。虽说她是个有脾气的,处处不听我的训导,可我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母亲,这些跪在这里的人都是经手了那几只鸡的奴才,您若是能从他们口中问出实情,儿媳甘愿受责。可这事,终究不是儿媳做的,料想母亲也问不出什么。”
“我没有直接请官府来彻查此事,已经是在顾全甘府的颜面了。那竹丝鸡也好,乌骨鸡也罢,究竟是要毒害沛霖,亦或者我这个老婆子,还是甘府里其余无辜的人,谁又能说得清楚呢?”甘老太微微虚目:“他们确实不知情,也确实未曾经手,菊若,看着他们收拾东西,马上打发出府。”
“母亲,您这是……”沫妍青知道甘老太罚的不是这些奴才,而是她,气不打一处来。
“祖母……祖母……”房间里,甘沛霖微弱的声音传来,听上去那么揪心。
甘老太就着菊若的手起身,眉心蹙紧:“再若有这样的事情,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这话大有深意,沫妍青有些摸不着头脑。
门推开,里面一股浓重的药气扑面而来。呛得沫妍青几乎干呕。
“去名禄院好好看着你的儿媳吧。若保不住我的孙媳妇、重孙,你便是个一点不中用的废人。”甘老太咬着牙从嘴里挤出了这么一句话。房间的门就重重的关上了。
“祖母……”
“祖母在。”甘老太走到床边,轻轻握住甘沛霖的手。
甘沛霖缓缓的睁开眼睛,泪水顺着她的眼尾滑落枕上:“您没事吧……”
“傻孩子,我岂会有事。倒是你,自己病着还记挂我。”甘老太轻轻的用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放心吧,有祖母在,你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可不是么。大小姐,您可以一定要好起来。”菊若在旁关切的说:“方才您伤着,老夫人心急着去瞧您,起来时一阵眩晕,差点就……”
“说这个干什么。”甘老太白她一眼:“无故叫我们沛霖担心。”
“奴婢多嘴了。”菊若连忙垂下头去。
“祖母这样待沛霖好,沛霖自然希望祖母没事……”甘沛霖说了两句话,精神便有些不济。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甘老太不免心疼。“你且睡一会儿,就在祖母这院子里好好歇着。”
她嗯了一声,就沉沉睡过去。
“如何?”甘老太这时候才顾得上去问御医。
“大小姐许是吃了发物,激发了这蓖麻叶的毒性,才会导致毒气攻心。幸亏所食甚少,经过行针驱毒,倒也没有什么大碍了。后面须得要尽心调养。”
“唔。劳烦御医了。”甘老太有些不放心的说:“只是这件事情毕竟涉及到甘府名誉……”
“老夫人宽心。我等为医者,只管治病救人,别无其他。出了这道门,病家事便烂在心底。”御医从容道。
“多谢了。”甘老太让菊若取了答谢的礼品,送了御医出府。“按方子给大小姐抓药。”
“是。”菊若点了下头,退了出去。
竹语进来的时候,甘老太正坐在床边,目不转睛的看着甘沛霖。
“老夫人,事情已经办妥了。”竹语微微皱眉:“骨头都露出来,那双腿怕是废了。”
这样直白的语言,甘老太听着倒也平静。“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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