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的气氛因为甘姳露的话,变得有些微妙。
陆夫人的脸上掠过一丝诧异,眼神也变得复杂许多:“这话说的,甘大小姐,您这是故意有事情瞒着我啊……我家瑄叶在王府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就不能说呢?莫非这事情真与你有关?”
甘老太脸上稍稍不悦,语气却透着机锋:“廷尉夫人不必担忧。我这嫡孙女一向稳重,若真有事,她不会刻意隐瞒的。沛霖,你说是不是?”
甘沛霖温和点了下头,心想,若论拆台,谁也比不上甘姳露。她既然这么想陆府涉险,那自己也别枉做好人了。
“大小姐……”陆夫人见她还是不吭声,有些着急。
“夫人莫急。”甘沛霖温眸一笑:“陆姐姐是更衣的时候迷了路,更她预备衣裳的小丫头又粗心,好半天没回去。所以我和尹家姐姐就一道去寻她。”
话说到这里,她的目光落在甘姳露脸上,故意道:“最后是在带殿下的书房找到了她。”
甘姳露心口一震,脸色有些不好。殿下的书房可不是谁都能去的地方。
“原本觉得也不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所以就没对陆夫人提起。”甘沛霖幽幽一笑:“那会儿殿下也在书房,还和陆姐姐说了几句话。”
“原来如此。”听话听音,陆夫人心里有了个疑影。
如果瑄叶真的误打误撞,进了殿下的书房,那……
“已经这个时候了。”陆夫人朝甘老太行礼:“我还要去照顾瑄叶,就不再叨扰了。”
“也好。”甘老太吩咐沫妍青:“你替我去送一送。”
“是。”沫妍青余光划向甘姳露传了眼色,示意她跟着来。
甘沛霖行礼相送,还未起身,就听见甘老太唤她的名字。“祖母有何吩咐?”
“到底是怎么回事?”甘老太才不信方才的说辞。
“祖母,陆家姐姐误入殿下的书房,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想来殿下不希望让人知道,所以孙女只能一句话带过。”甘沛霖的脸上只有从容与温和。
甘老太默默看着她,良久,才点了下头:“也是。圣人云非礼勿听非礼勿言,自然是有道理。你去吧。”
“是。”甘沛霖朝她行了个礼,缓缓退出了内室。
脆芯紧着扶了甘沛霖往外走,语声微轻:“方才您刚进去,二小姐就来了。看样子是故意的。”
“她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甘沛霖幽幽道:“她和晟庆王殿下的姻缘,怕也只能到此了。”
“小姐为何这么说?”脆芯有些好奇。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甘沛霖算了算日子,觉着是时候了:“一直让你准备的香料也差不多了。咱们可以制香了。”
“太好了。”脆芯欢喜的点头:“备了那么多香料,总算能派上用场。小姐也好久没调制香粉了。”
这一忙碌,就顾不上别的。三五日,甘沛霖除了去禅心院请安,就一直待在摘星楼制香。
期间听说了两件事。其一,陆瑄叶像疯了似的,在长街上乱跑,陆府出动几波人好不容易把她抓回去。其二,吴为不知道怎么惹怒了他爹吴院判,据说还动用了家法。伤势不轻,这几日连朝都没上。
甘沛霖隐隐觉得吴为被罚,兴许和她有关。
莫非吴院判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和姜域有冲突,才会下重手以示惩戒。毕竟姜域如今炙手可热,是皇帝身边的新宠。风头早就盖过金科状元。
“小姐,这香的味道可真是奇特啊。”脆芯从来没闻过这么好闻的香气,闭上眼睛,好似沉醉在花海一般。时而清风徐徐,送来一缕缕或是清甜或者温柔的味道,直叫人沉醉的不愿意睁开眼睛。
“你去拿些拇指大小的白玉瓶子过来,把它们们装进去。”甘沛霖也很喜欢这个味道,这香可是耗费她好几年的时光研究出的配方。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再挑个好看的香囊随身装一些。”甘沛霖饶有兴致的说:“明早咱们去街上走走,也有好几日没透透气了。”
“好。”脆芯高兴的不得了。“听说近日有使臣入城向皇上请安,街市上热闹的不得了。”
甘沛霖看脆芯双眼放光很期待的样子,不禁抿唇一笑:“知道了,明天就带你去瞧。”
门外的婢子端了了热水进来,听见里面说笑声,一时没动。
还是脆芯催了热水,她才缓缓进来。
甘沛霖喜欢睡前用热水浸泡双足,缓解疲乏,也能睡得好一些。
翌日清早,请过安,甘沛霖就带着脆芯出了门。
可马车都还没走出甘府的巷子,就被一辆板车拦住了去路。
车夫想掉头回去的时候,几个壮汉抬着一捆草席,径直放在了甘府的大门外。还没等甘府的门子前去查问,那几个人就开始放声大哭。
“这是怎么回事啊。”脆芯吓了一跳:“这一大清早的,多晦气啊。奴婢过去看看。”
“别去。”甘沛霖握住脆芯的手,对车夫道:“你下车去挪开那边的板车,咱们只管走。”
“是。”车夫依言照办,刚要去推拦路的板车,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忽然扑了出来,边哭边嚷嚷着没活路了。吓得车夫赶紧跑回来:“大小姐,咱们怕是遇上泼皮了,还是赶紧回复找人来帮衬着。”
“好。”甘沛霖坐在车上没有动,对车夫点了下头。
这时候,那妇人越哭越凶,引来了不少路人。
可偏偏她就是不说明痛哭的原因,直惹的路人议论纷纷。
很快,甘府的戍卫将这伙人阻隔在府门口。管家急切的走到马车边:“大小姐,您还是先下车回府吧。等奴才将这里的事情处置好,再让人送您出门。”
“也好。”甘沛霖略点下头,就着脆芯的手刚从马车上下来。
那妇人一骨碌从板车上起来,脚下踩风似的扑过来,死死抓住甘沛霖的衣襟。
这样的冲劲撞的甘沛霖磕在马车上,后背疼的不行。脆芯也磕着了,却拼命去掰那妇人的手,连疼都顾不上。“你撒开,撒开,哪来的疯妇,竟敢这样冲撞我家大小姐。来人,快来人。”
她这么一嚷,陈锐听见动静,推开阻拦的戍卫奔过来,习惯性的拔出了兵刃。
“杀人啦!”那妇人扯着嗓子嚷起来,声音尖锐到刺痛耳朵。
越来越多的路人聚齐在这巷口,好奇这大司马府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锐。”甘沛霖示意他收了兵刃。
陈锐将匕首收起来,走过去握住那妇人的手。“到底为何阻拦大小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苍天啊,你到底长没长眼,为什么纵容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好好的活着。太不公平了。”那妇人哭的撕心裂肺:“我那小儿子,才不过十二岁,比面前这位大小姐还小两岁,却被她活活毒打而死。以为赔偿一点银子,就能抵偿一条命吗?你们甘府草菅人命,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甘沛霖与陈锐飞快的对视一眼,总算明白是什么事。
“这位大婶,你可别胡说。”陈锐上前一步,提高了声音:“我是摘星楼的管事,那小侯是上屋顶修漏雨的砖瓦,不慎失足摔下来,后脑着地才没的。甘府大小姐从不苛待下人,何来的毒打?你不要在这里信口开河。”
“谁来给我们苦命的孩子做主啊。”那妇人扯着嗓子喊:“说没毒打我孩儿,你们去看看,他身上的伤,青一块紫一块的,是从哪来的?失足从屋顶上摔下来,能摔的满身瘀痕竟没一处好地儿了?你们真当我们是傻子吗?那孩儿可是为娘的心头肉……”
她捶胸顿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甘沛霖示意陈锐去看,心里微微震惊。连一个十二岁孩子的命都可以用来诬陷她,那躲在背后的人是疯了吗?
“怎么回事?”沫妍青从府里走出来,脸色极为不好。
正巧陈锐在查看席子裹着的尸首,她咬着牙上前一步,也跟着瞧了一眼。“天啊!怎么会是这样?”
陈锐回头见她站在身后,当即什么都明白了。这个扣做的好,大小姐怕是要当众名誉扫地了。
甘沛霖见陈锐迟迟没有过来,已经察觉到事情不妙。她快步走过去瞟一眼,心凉了半截。
那孩子身上,果然如那妇人所言,一块好地儿都没有了。
深浅不一的瘀痕,还有新伤,显然不是一次形成的。且,也确实不是从屋顶上跌下来所致。
“他伺候你一个月,居然弄成这样?”沫妍青绷着脸,一副问罪的样子冲甘沛霖吼道:“你不是说他是失足吗?怎么样的失足能弄成这样?”
“母亲,这事情确实与我无关。”甘沛霖微微扬起下颌:“女儿建议先请那妇人入府,再传我房中伺候的人过来,逐一查问。必然能弄清这事。”
沫妍青才不会让那妇人进府去闹。她就得把这事情摊开来说。虽然赔上了整个甘府的颜面,可终究罪责也会落在甘沛霖一个人身上。“你自己种下的恶果,凭什么让阖府陪你承担。人家现在已经把尸首抬过来了,我看你怎么解决!”
“母亲。”甘沛霖神情凝重的与她对视:“您当真要让女儿在这儿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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