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在镇上找麻烦未遂之后，张爱花一听到颜晓的声音就发憷。
现在背后说人是非，又被当事人抓了个现行，张爱花脸上发燥，“哎，晓晓，你回来啦，不是，我这也不是听别人说的吗……”
“‘别人’是谁？”颜晓冷笑一声，“张家嫂子，你该庆幸你听到的是谣言，如果我真是被警察抓的坏人，现在肯定把你嘴撕了！”
“诶，你这个丫头……”
“行了行了！”颜兴国把颜晓推进门，对张爱花摆摆手，“张家媳妇，这都五点钟了，你今天不用回去烧饭了？”
张爱花一边往自己家门口走一边嘴里嘟嘟哝哝的：“哎哟，说几句都不行了……不说了不说了……”
颜兴国手拉着颜晓进了院子，“都出来，幺儿回来了！”
颜晓感觉到了颜兴国拉着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刚才她就发现了，她这位老父亲脸色憔悴地很，一看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
“爸，对不起，我那天那么不小心，让您担心了。”
“哎，那天就不该让你一个姑娘家跟着上山，你伤着哪里没有？”
“没什么事，冬天衣服穿得厚，就磕磕碰碰了一下，没什么大事，”颜晓拍拍颜兴国的手，安慰道，“而且我在山上碰到好心人帮忙，所以那么快就回来了！”
“万幸，万幸啊……等回头，等回头得拿点东西去谢谢人家！”
颜晓点点头，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得还回去了，肯定还要再去看看李婆婆的。
她四下一张望：“爸，那洪朗回来了没有？”
“哟，你还记得有你这个侄子啊，”方丽娟白了她一眼，“你有好心人帮，我们洪朗可是自己一个人在山里呆了两个晚上啊！要不是他自己聪明找着了路，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颜兴国低声斥道：“你少说两句！”
颜晓拦了拦颜兴国，转头对方丽娟道：“大嫂，这次的事情，我的确有部分责任，这点我向你道歉。”
方丽娟洋洋得意地抬起了下巴，言语越发刻薄：“小姑子，我知道我们洪朗读了高中，而你小学就辍学了，心里不甘心，但是再妒忌，都是一家人，你也不能害自己的亲侄子啊！”
颜晓本想着这事自己也有些责任，心存内疚，没想到方丽娟一而再再而三地蹬鼻子上脸，那么她也不用太客气了。
“大嫂，洪朗跟我说好在摊子碰头，却临时在没跟我说的情况下自己进山，这样的行为，他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希望大嫂也要教导孩子言而有信，而不是在洪朗面前，示范如何推卸责任！”
“你！”
“我说这些也不是要怪谁，但是总该让家里人都有数。就像大嫂你说的，都是一家人，你就别天天幻想着别人要害你了，”颜晓轻笑了一声，“再说了，大嫂你是富得流油呢还是有什么？值得我费尽心机害你吗？”
颜晓故意加重了“有钱”两个字的重音。
果然，方丽娟脸色一变，想起了欠条这个大把柄还在颜晓手里。
再闹下去，欠条的事情要是被扯出来，对她没好处，但是服软，她又不甘心，一时间，方丽娟表情扭曲，分外精彩。
“爸，你看看，洪朗回来的时候可是感冒了！你看小姑子还要怪他！真是不像话！”方丽娟说着跺了跺脚，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我去照顾我儿子去！”
颜晓也不再理会她，去陈菊香房里报了平安，就回到了自己房里。
因为下山下得匆忙，她没来得及换衣服，只是在旗袍加老棉裤的搭配外又套了件自己原本的花棉袄，现在在镜子前一看，才觉得有点滑稽。
她换下衣服，把旗袍整整齐齐叠好，打算过几天手洗干净，等有空了，再给李婆婆送还过去。
哎，也不知道哪个徐衍风和李婆婆怎么样了。
颜晓摆弄着李婆婆送给她的那些化妆品，思绪飘远开去。
也许是以为这两天体力消耗大加上神经高度紧张，不一会，她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里，她又回到了城市。
拥挤狭仄的老式楼房里，电视机的声音透过隔音很差的墙壁，让她听得清清楚楚。
“……南浙越狱案，是建国以来骇人听闻的大案，犯罪分子枪杀狱警持械逃亡，在清水山中重伤后，潜伏在山下村庄中，逃跑途中，被当场击毙……”
她循着声音走过去，发现周遭是儿时那个家的样子。
熟悉的浅绿色墙壁，熟悉的20寸带天线的“大肚子”电视机……
高大的男人坐在不到五平方的“客厅”里，背影将电视机挡地严严实实。
“爸爸？”
男人摇着蒲扇，指指电视机，“晓晓啊，这个事情爸爸知道的……这个逃犯，在村子里还杀了三个人，哎，真是个王八蛋！哎呀……晓晓，最后三个字你别听啊，这个话是脏话你不能学！”
语气亲切地她快掉下泪来。
上一辈子，在十六岁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听过爸爸的声音了。
恍如隔世……不，是真的隔了一生了。
“爸爸……”
她声音哽咽，想要走到父亲的面前，却发现，腿怎么都迈不开。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电影画面，而她，只是一个银幕外的观众而已。
看得见，听得到，却无法参与……
男人像是听不到她的声音，自顾自说道：“爸爸也是农村来的，但是现在回不去了……你问爸爸为什么啊？哎……没为什么，觉得没脸回去了。”
颜晓忽然想起来了，她小的时候，的确问过爸爸这样的问题。
那是刚刚上小学的时候，很多同学都有爷爷奶奶接送，而颜晓，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爷爷奶奶，甚至从来没在父亲的口中听说过爷爷奶奶，她一直很羡慕别人，有一次还因此发了小脾气。
仔细想来，父亲对他自己的原生家庭的事情几乎是闭口不谈，偶尔谈及，也是被她缠地没办法了，才草草敷衍几句。
“爸爸不想让爷爷奶奶为难，所以就不回去了。让晓晓受委屈了，没有爷爷奶奶疼……不过爸爸会一直陪着晓晓的，晓晓要健健康康地长大……”
“晓晓，你一定要好好学习，这是爸爸的的愿望……如果你以后有机会见到爷爷奶奶的话……”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弱，好像有一个什么东西蒙在了颜晓的耳边，连空气都仿佛稀薄起来。
父亲的声音越来越远，颜晓感觉有什么东西拉扯着她，让她呼吸不过来，她张开嘴大口呼吸，可是空气却越来越稀薄……
“啊——”她猛地坐起来，一模脑门，全是汗。
“姑姑，你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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