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菊香一看到孙子，什么气都消了：“好了好了，洪朗好不容易放假，就都别争了……来，洪朗，到奶奶这里来。”
颜洪朗应了一声，拿出了几张卷子，递到陈菊香面前，“奶奶您看，这是我期末考卷，都是九十分以上，全班第一名！”
陈菊香最宠孙子，拿过卷子一看，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傻孩子，奶奶又不识字，也看不懂，但奶奶知道洪朗最出息了，每次都能考第一！”
这么说着，她从床褥子底下翻出一个小布包，从里头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五块钱来，“姑姑不给你，奶奶给你，第一名，怎么也得奖励奖励！”
“快谢谢奶奶，”方丽娟在颜洪朗背后轻轻推了一把，见缝插地说道，“姑姑不疼你，还有奶奶疼你呢！”
含沙射影的话，对颜晓来说毫无影响。
陈菊香要给零花钱她反正也管不着，祖孙两个其乐融融，似乎也忘了之前的争执。
刚说的，刚解释的，颜晓也已经说的，于是她拿起东西就往外走。
关门时，不由地回头看了颜洪朗一眼。
她这个侄子，倒是有点出乎她意料。
晚饭时间快到了，厨房灶台里，却连火星子都还没燃起来。
颜晓也懒得去追问方丽娟这一天闲在家里干嘛，干脆自己钻进了厨房。
而方丽娟借着颜洪朗回来，母子俩难得说说话为由，一直赖在陈菊香房里，根本没有帮忙的意思。
一个小时后，颜兴国和颜忠诚俩父子从生产队里回来了，颜晓也端着菜上了桌。
所有人都眼睛一亮。
四菜一汤，两荤两素，这对颜家这样大米都要省着吃的家庭来说，绝对是大餐了。
尤其是那碗油光光的肘子，看得人口水都快下来了。
“我厨艺可真的是比不上小姑子，”方丽娟眼珠子一转，“这手艺不用也太浪费了，不如家里的饭也让小姑子做吧。”
“幺儿白天要去镇上做生意，哪有功夫回来做饭！”颜兴国一句话就断了她的念想，说完他拉着颜洪朗坐下，“洪朗，你看你姑姑见你回来，特地准备的大肉，多吃点。”
颜洪朗点点头，“谢谢姑姑，其实不用特地做那么丰盛的，那么多肉要花不少钱吧？”
颜晓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没事，你还不容易回来一趟，该吃点好的。”
“不是说了你姑姑在做生意么，这点小钱算什么呀！快吃！”方丽娟说着，掐了一大块肘子肉放进颜洪朗碗里。
“哦，”颜洪朗听话地点点头，大口吃菜，“真好吃！”
方丽娟幽幽道：“洪朗啊，有的吃就多吃一点，回了学校，给你的伙食费就吃不起大肉了。”
颜兴国筷子一顿：“吃饭你絮絮叨叨什么呢!”
方丽娟跟颜忠诚交换了下眼色，马上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爸，我也不想吃饭的时候坏了兴致，但是洪朗下学期的学费都还没着落呢……”
颜兴国一听，嘴里的大肉也没了味道。
颜家子女不多，全家一共六口人，在村里也不算负担特别重的人家，但因为要供颜洪朗上镇上的高中，才让家里捉襟见肘。
半年五十块的学费，实在是不小的负担。
老爷子脑子里盘算着自己还剩多少存款，问道：“还差多少？”
颜忠诚抢着回答：“还差……二十五！”
方丽娟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他一脚，颜忠诚连忙改口：“记错了记错了，还差三十五！”
“那么多？这一时半会也没地方去凑啊……”
方丽娟跟颜忠诚交换了一个颜色，“今天隔壁张嫂说看到小妹生意挺不错，看看这满桌子的好菜，想必赚地不少吧？”
“生意的确还可以，洪朗学费如果真的需要帮忙，我也愿意帮，”颜晓特地咬重了“真的”两个字，“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颜晓慢条斯理地把嘴里的菜咽下，微笑道：“希望大嫂把田贵给的聘礼钱给退回去。”
“什么？什么聘礼钱？”颜兴国一听，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你们瞒着我在搞什么东西！”
一旁默不作声的陈菊香也惊讶道：“忠诚啊，怎么还收聘礼了？之前妈不是说了，年纪那么大的又是二婚的，给推了吗？”
颜兴国一听，更气了：“老婆子，你也知道？跟他们一起瞒着我？！”
“我……我没有，”陈菊香一辈子唯唯诺诺，最怕丈夫发脾气，“我之前说过忠诚了，以为他早就拒了。”
还没来得及狡辩，就被自己妈实锤了的颜忠诚，一口气憋得脸都涨红了，“小妹！你说什么呢！”
“我没说错啊，今天我在镇上做生意的时候，隔壁张嫂可是特地来提醒我了呢，”颜晓放下筷子，模仿张嫂尖利的语气，“‘我看你大哥大嫂给你挑的人蛮好的，光定金就给了不少呢’。哦，爸，据说大哥大嫂给我挑的对象，是梅东村的田贵。”
颜兴国一听，差点气炸了，抄起烟杆子就往颜忠诚抽： “田贵？！你个败家玩意！田贵那个混蛋玩意是什么东西你不知道？！你这是让你妹妹去跳火坑？！”
方丽娟在心里把隔壁张嫂骂了个透，脸上却不得不装可怜：“小妹，你怎么宁可听信外人挑拨，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大哥大嫂呢！那田贵是来说过亲没有错，但是，我们早就拒绝了啊！”
颜晓心里冷哼一声。
她昨晚上可是亲耳听到方丽娟说收聘礼的事的，还能有假？把张家嫂子搬出来，不过是给他们台阶下。
偏偏有人死鸭子嘴硬。
颜兴国脸一沉，烟枪啪啪啪地敲在桌上， “这事要是真的，那赶紧把钱给我退回去。如果是隔壁张家媳妇造谣，那就把人叫来解释清楚！解决完了，再来说学费的事！”
颜洪朗也停下筷子，对自己父母说道：“爸、妈，你们要是真的收了钱了，就把这钱退了吧，不然我就算有学上了，也不安心，宁可不上学。”
一旁的陈菊香连忙拉了拉孙子的手，埋怨道：“洪朗，你说什么呢！学还是要上的……那个，幺儿啊，你大哥大嫂肯定会给你个答复，但洪朗这学费你看要不你还是先垫垫？”
生怕颜晓不愿意，连忙补上一句：“你刚在我房里，不是说了，洪朗要是在上学上真的有困难，你会帮的吗？”
颜晓已经彻底明白了，在陈菊香眼里，只有颜洪朗的事情是排第一位的。
她深深地看了眼颜洪朗，点点头，“我做生意才第二天，钱也还没攒起来，我看这样吧，大哥大嫂还是先把这事解决了再跟我说学费的事，估计这一时半会也没个答复吧？正好，我能攒一段时间钱。”
一番话并未拒绝，却让颜忠诚两夫妻心急如焚。
颜忠诚夫妻俩心知肚明，聘礼钱不退，他们就在颜晓身上捞不到半毛钱！
颜忠诚闷闷地说了一句：“回头我找隔壁张嫂去……”
颜晓轻轻勾了勾嘴角，不做声。
本来一顿好好的饭，气氛变得有些压抑，所有人都匆匆吃完，草草收拾完以后，就各自回了房。
颜忠诚在自己房间里抽着烟，背上被老爷子抽的地方还隐隐作疼。
心里头越想越窝火，噌地站起来，提着扫帚就往外走。
“你干嘛去！”
“洪朗这个臭小子！胳膊肘往外拐，我去教训教训他！”
方丽娟叉着腰挡在颜忠诚面前，“你迁什么怒！要怪也得怪你那个妹妹！精地跟算盘投胎似的！你本事你去揍你妹妹！怪我宝贝儿子干嘛！”
“哼，就小妹现在这个劲头，我不被她欺负就万幸了，我还揍她？”颜忠诚把扫帚往角落一扔，狠狠嗦了一口烟，“臭丫头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你说怎么办，聘礼都到手了，总不能真还回去吧！”
“什么到手了，只给了一半呢，只能算定金，”方丽娟翘起二郎腿，得意道，“你这个木鱼脑袋，什么叫定金？定金就是事情不成了，也不还的意思！”
“那爸那边……”
“难道你爸还能找田贵去问啊？！瞎扯淡不会？回头我跟隔壁张嫂说一声，让她跟我们一起圆个谎，就说是张嫂记错了乱说的，不就成了！我给她塞点吃的喝的就行了！”
颜忠诚烦躁地抓头发：“哎呀，要不这聘礼钱就还了吧，省得麻烦，反正洪朗的学费钱，其实早攒够了吧……”
“嘘！你扯着嗓门说啥呢！”方丽娟踹了丈夫一脚，“咱们不装穷，到时候你爸的钱都给你妹妹了怎么办？！还有你妹妹的钱，不用这办法，她能把钱拿出来？”
“而且，我看你爸说不定早就偷偷给她塞钱了，不然她哪儿有本钱做生意？张嫂说今天看到她在商店买了很多东西呢！”
“那爸也太偏心了！”颜忠诚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沉声道，“爸要是这么偏心，那也别咱们有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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