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水手们齐声的吆喝,一艘崭新的大型海船满载着货物,缓缓地离开了码头。
盛仲怀站在最高一层的甲板之上,有些贪婪地注视着渐渐远离他的陆地。
如果没有什么大的意外,他这一走,终此一生,是再也不可能终归这片他曾经为之奋斗过的土地了。
其实能有一个这样的结局,对于他本人而言,已经算是莫大的幸运了。
至少,他以后可以不用在暗夜之中辗转难眠,生怕什么时候大唐的内卫就会敲响自己的房门。
服气吗?
服气。
但终究还是意难平。
整装,肃立,双手抱拳,深深一揖,直起身子,却已经是满流满面。
转过身子,却又看到已经恢复了女装的代淑站在舱门口,却是笑颜如花地凝视着他,他擦干净了眼泪,大步走向了代淑,牵起了对方的手。
“失态了!”
海岸边,公孙长明也经凝视着渐渐远去的这艘海船。
“公孙先生,这人还是很有能耐的,为什么不招降呢?”身边随侍的一名官员,有些不解地问道。“这个人其实已经没有了抵抗的意志,再加上有牵绊,如果招降的话,只怕是十拿九稳。”
公孙长明微笑着摇头:“没有了抵抗的意志,不代表着他便会心悦诚服地投降。但凡有大本事的,也是有大傲气的。他们可以认赌服输,但却不会向昔日的对手屈膝投降。”
“这岂不是放虎归山?”
“像盛仲怀这样的人,一旦服气认输,就不会再生事了。这也是他的另一种傲气吧!”公孙长明呵呵一笑:“而且正如你所言,他的确是一个有本事的,放逐他到海外,以后对于弘扬我大唐文明,也是有很大好处的。这便是陛下的心胸所在了。”
官员连连点头。
“王朝可以是短暂的,国祚也有可能被中断,但文明却是可以永久延续的。”公孙长明道:“不怕改朝换代,就怕文明断裂,只要我大唐文明仍然存在,即便我们的帝国有朝一日衰落了,但假以时日,却仍然能再度崛起,复兴。盛仲怀这种人出到海外,是可以用另外的一种方式来传播我大唐文明的。陛下这两年的动作,便是着眼于此。国内的事情,实际上已经不在陛下的重点考虑之列了。”
“陛下是帝国的压舱石!”官员郑重地道。
公孙长明大笑:“你能看到这一点,就能说明你未来的前程很远大啊。你说得不错啊,陛下现在也正在让自己成为帝国的压舱石的最后的托底,而一般的俗务,却是基本上交由各大委员会来完成了。”
“陈文亮在河北的动作还是太大了一些,我觉得有些激烈了。”官员想了想,道。
“激烈吗?”公孙长明微笑着道:“但历时两年,陈文亮在河北完成了政改,这个对帝国最为重要的地域,在消沉了两年之后,今年的国民生产总值只用了区区九个月,就已经赶上了江苏去年一年的总收入。今年统计司预估,河北恐怕要拿第一。”
官员沉默了下来。
“浙江已经开始了,这里是徐想曾经总督过的地方,你们江苏再不动,只怕排名还得往后挪。”公孙长明微笑着道:“你要想清楚一些,代表大会的名额可是根据一地的经济,人口来最后确定的,你要不动,往后江苏的影响力,恐怕就要节节降低了,对于这样一块膏腴之地,如果出现了这样的状况,你这个总督是交不了差的。”
官员点了点头。“我会认真地考虑这件事情,最多在秋收之后,便会做出最后的决断。”
“行吧,这一次我受陛下之托,出来走一走,看一看,总之不能负了陛下所托才好。”公孙长明笑了笑道:“历史的大潮既然已经风起云涌了,那就绝不会停下来的。顺应潮流的,自然会涌向浪头,逆流或者消极的,终将会被巨浪吞没的。这是开创时代的最佳时机,却也是埋葬另外一些人的时机。”
“我明白公孙先生的意思。但江苏与河北还是有很多不同的,我要通盘考虑,既然总督一地,我便得为陛下负责,至少要在保证不生乱子的前提之下完成这些事情。江苏诸地,毕竟还是现在帝国最重要的赋税重地。”
“你自然也有你的道理。”公孙长明道:“不过战争马上要结束了,向真时日无多,而南诏,嘿嘿,问罪的使者已经出发了。想来用不了多久,那里就将要进行改土归流,彻底的,真正的纳入在大唐的疆域之内。”
“听说安南那边,最近颇不平静!朝廷会有动兵的想法吗?”
公孙长明摇了摇头:“在彻底将容管、桂管、岭南这些地方消化完成之前,不会对安南用兵,再说了,那些地方,朝廷另有安排,也不见得就非要动兵不可,有些得不偿失。”
谅山,一处军寨之内,腾建正光着膀子,兴高彩烈的与一帮军将打着麻将。
“哎呀呀,杠上开花,腾将军,不好意思了,又和牌了。”一名校尉军官眉开眼笑地将一张牌拍在桌子上。在他的面前,已经码起了高高的一摞银元,桌上另外两人,却已经是输得面如土色了。
“你今日是走了狗屎运了。”看着对面杠上开化连带清一色的牌面,腾建连连摇头,将面前的一摞银元推了过去,“今日算了,老子要避你的锋芒,不玩了。”
“别啊,腾将军,昨日你可是大胜呢!”校尉叫道。
“不玩了不玩了。昨天输,今天还是输,再输下去,连老婆本儿都要输没了。”另外两人也趁机叫了起来,把牌一推,先一步便离开了桌子。
校尉很是遗憾地将大堆的银元扫入一个口袋之中。
腾建走出了军寨,一阵凉风吹来,让他舒爽地伸了一个懒腰。
刘信达终于还是死了。
在病榻之上挣扎了半个月,还是没有躲开牛头马面的索命,带着满腔的遗憾和不甘,离开了这个世界。
腾建没有去奔丧。派了自己的副将付雷去了。理由就是因为伏击了南方联盟的队伍,现在对方准备报复,所以他要在前线军寨亲自指挥,以防万一。
刘谙也没有去,派去了他的副手谭五,理由却是他在对付本地部落之中受了伤,眼下卧床不起。
与付雷只带了百来名亲卫不同,谭五却是足足带了数千兵马,进抵到了升龙府的外围。
“升龙府风声鹤唳啊,将军!”一名军将走到了腾建的身边,面有忧色:“真要打起来了,我们不出兵帮助少将军吗?”
腾建看了一眼对方,这人原本是刘信达的亲兵出身,当初也是被刘信达安插到自己身边来的,原本也是为了制衡自己手段之一。
不过此人倒也是个豪爽汉子,什么事情都是摆在明面之上,加之打仗也是一把好手,所以腾建在找着借口,变着法门的将很多原本这样的人一一黜落的时候,此人却还是稳如泰山。
“怎么帮?”腾建摊了摊手道:“刘谙也是大将军的侄子呢,人家闹家务事,我们这些外姓掺杂进去,反而要显得我们图谋不轨一般,万一人家到时候来一个血浓于水,我们可就尴尬不好收场了,到时候两边都不落脸子。”
军将叹了一口气,蹲在地上拿手指戳着地面,将地面捣出了一个个的小坑。苦恼地道:“也真是的,都是一家人,什么事不好说呢?非得这么生分?弄得我们这些人里外不是人。”
腾建也蹲了下来,哼道:“照我说来,这一次少将军还真就是刻薄了一点,我们可是给了他整整九百万贯的财物啊,分一部分给刘谙又怎么啦?人家刘谙也是在努力开疆拓土的,结果他倒好,一毛不拔,你说刘谙能不炸毛吗?”
“就是啊,这个时候,分些钱给刘谙,大家不就和和气气的了吗?”军将也有些恼火:“钱财不过身外之物也。没有了,咱们再去抢就是了。”
腾建哈哈笑着点头。
这家伙就是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了。此时此刻,刘布武哪里敢给刘谙大量的钱财?给了,刘谙的实力会更上一个台阶,想要取而代之的心思就会更强。不给,刘谙更可以理直气壮地跟他叫板,而且还能激起所部同仇敌忾之心。
所谓两难境地,就是如此了。
他腾建躲到这里,就是不想被刘布武拖下水,站在岸上看热闹,等他们弄一个鸡飞狗跳的时候,自己再跳出来收拾残局岂不快哉?
刘谙肯定是会动手的。升龙府那边,有了谭五这个搅屎棍,不出事才怪呢?
“别想这么多了,明天你带一队人马,往对面那边探一探,升龙府的事儿我们管不着,但马祥那边,咱们可得长点心,别我们才刚刚弄了别人一把,回过头来,别人来弄我们一把。”
“是,将军。”军将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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