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身材魁梧,牛高马大的徐充不一样,徐福却是身材矮小,换算成现在的尺码,大概就只有一米六五的模样。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朱温麾下最为凶悍的将领,身为大梁辅国大将军的他,已经把官做到了武将的尽头了。
用徐福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他在正需要长个头的时候,却根本就无法填饱肚子,每天都在饿死的边缘之上晃荡。
朱温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正在吃肉,不过吃的,却是人肉。
朱温的侍卫本来要杀了这个吃人肉的家伙,但朱温却阻止了他们,将徐福收作了自己的侍卫,从那个时候起,徐福便再也没有饿过肚子。
可是他的个子却再也无法长高了。
他不想再饿肚子,他想要出人头地,他想过上最好的生活。而他别无所长,唯有一身力气和不要命的勇气。
从一个普通的侍卫,他一步步地走到了现在的地位。
俗话说缺什么补什么,功成名就之后,徐福聚了媳妇,他的媳妇的身高,比他足足要高出一整个头,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徐福的身高,只能达到他媳妇的肩头。
徐充则明显地继承了他娘的基因,这让徐福很开心。
不过很可惜的是,徐福就这么一个儿子。她的夫人为此很是内疚,为徐福娶了多房小妾,但无一例外,没有一个能为徐福生下孩子的。在过了五十之后,徐福便彻底死心了。在他看来,或者便是因为自己杀人太多,老天爷对自己的惩罚,没有让他绝后,老天爷已经很宽容了。他逐走了所有小妾,亲心寡欲,只是守着自己的老妻过日子。
那些曾经嘲笑过徐福是个挫子的人,基本上全都死在了徐福的手里,能够嘲笑他而还能活着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朱温,另一个便是敬翔。
至于朱氏三兄弟,那都是他徐福的晚辈儿。
朱温是徐福的恩主,徐福一辈子就只忠心这么一个人。
而敬翔则为徐福打开了走上成功的大门。
徐福在刚刚加入朱温的亲卫的时候,自然是受排挤和受欺负的,他个头矮小,身子也虚,根本就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朱温是不管手下侍卫们这些狗皮倒灶的事情的,在他看来,让徐福活了下来,他已经做了,至于能不能活得更好,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而在那些难熬的时候,是敬翔,那个年轻的书生,刚刚成为朱温幕僚不久的他,帮了徐福很多。
徐福跟着那些侍卫们打熬身体,练习武艺,当然,这需要他付出莫大的代价。
只有在敬翔那里,他得到了最真诚的关爱。敬翔教他识字,教他军略,教他如何识别人心甚至于如何勾心斗角。
几十年的时间,当年的那些侍卫,一个个都死去了,有的是在战场上死的,有的是触怒了朱温被处决的,还有一些,便是在勾心斗角之中死去的。
徐福成了当年那批侍卫之中,唯一活到现在的人。
没有敬翔的教导,徐福不觉得自己能有如今的成就。
可是今天敬翔死了,死在来投奔自己的路上,死在了自己的地盘之上。
大将军府的节堂现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灵堂,儿臂粗的白烛烧得劈啪作响,没有和尚来念经,也没有道士来做道场。因为徐福压根儿就不信这个,而且他也清楚,敬翔也不信这个。
不问苍生问鬼神是敬翔最为痛恨的事情。
他向来认为人定胜天。
盘膝坐在巨大的棺椁之前,徐福的面前放着一壶酒,几样小菜,还有一只硕大的羊腿。徐福独自一人在喝酒,喝两口,便切一块羊肉塞进嘴里,嚼得满嘴冒油,嚼几口,便咕哝咕哝地与棺椁之中的敬翔说几句话,间或还爆发出一阵阵的大笑之声。
徐福在笑着,公厅之外,一排排的将领们,却只觉得一股股寒气打心眼儿里往外冒。谁都知道,公厅里的这位骠骑大将军的愤怒,此刻只怕要喷出天际了,此刻的笑,只怕是物极必反的结果。
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这位大将军会做出一些什么事情来。
徐充大步走进了灵堂,在他的身后,两名士兵夹着巡城司的统兵将军杨洪贵,进了大堂,一看见徐福,用不着多说什么,杨洪贵已是麻溜儿地跪在了地上,五体投地,全身都是簌簌发抖。
徐充挥了挥手,两名士兵躬身退了出去。
“敬大哥呐,记得我离开长安的时候你给我践行,还叮嘱我不要大鱼大肉的吃着,说我年纪大了,再这样吃,对身体不好。”徐福似乎没有注意到身边跪着的杨洪贵,自顾自地道:“可我啊,就改不了这一口,总是觉得人生有限,能吃的时候啊,绝不能亏了自己,天晓得什么时候没命了呢!你倒是特别注意这些,可是你还是死在了我前头了啊,我是真没有想到,我总是觉得我会死在你的前头呢!”
他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抓起羊腿,啃咬了几口,也没怎么嚼,就这样吞了下去。
“我知道你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我,但你是个读书人,一直不好意思问我,你想知道人肉好不好吃是不是?”丢了羊腿,抓起酒壶,仰脖子灌了一大口,徐福道:“今儿个我就告诉你,真不好吃啊。早知道你死得这样早,我就该早告诉你呢!”
杨洪贵脸色早已经是煞白一片。
缓缓地转过身子来的徐福,看着面前的杨洪贵,声音很小,“抬起头来。”
杨洪贵强迫自己抬起头来看着对方。
“认得我吗?”
“大将军,末将,自然是认得您的。”
徐福又指了指徐充,“知道徐充为什么披麻戴孝吗?哦,你自然是不知道的,你们都差了辈儿了,哪里知道敬大哥与我之间的关系。敬大哥的孩子都不在这里,便只能由徐充披麻戴孝给他送终了。”
“大将军,敬相不是我杀的!”杨洪贵恐惧地大叫了起来。
“是不是你有关系吗?你杀的,或者是你部下杀的,都一个样儿!”徐福淡淡地道。
“不是我杀的,也不是我的部下杀的!”杨洪贵呜咽起来,他是真冤啊!
“朱友裕的亲信,堂堂巡城司的将军,就这个德性!”徐福摇了摇头:“你觉得你这个时候说这些话有用吗?敬大哥的首级在你的手里,徐充查到的那些证据,已经容不得你狡辩了。再者说了,施红还活着呢!”
“施红,他,他也在,他还活着,那他绝对能证明敬相不是我杀的啊!”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杨洪贵大叫起来:“末将愿意与施红对质。”
“徐充,施红醒了吗?”徐福问道。
“父亲,施红醒了,但只说了三个字,便又昏过去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再醒过来,他受的伤,太重了一些。”徐充道。
“哪三个字?”
“巡城司!”徐充狠狠地盯着杨洪贵,冷然道。
杨洪贵顿时瘫在了地上。
徐福冷冷地瞧了他半晌,道:“杨洪贵,告诉我,皇帝陛下怎么了?”
杨洪贵打了一个寒噤,趴在地上,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我问你,皇帝陛下怎么样了?”徐福伸出手去,抓着对方的头发将他的脑袋仰了起来,另一只手,却是在后边摸索了一会儿子,将他削羊肉的小刀子抓在了手中,在杨洪贵的身上比划了一下。
“父亲,让我来吧?”徐充赶紧道。
“滚!”徐福低吼了一声,徐充立马后退了两步。
“敬大哥,人肉真不好吃,可是为了你,我再吃两口也不是不可以的。”徐福拿着小刀子在杨洪贵的身上点点戳戳,似乎在寻找那一块更合口畏,别说是杨洪贵了,便是徐充,也是干咽了一口唾沫,又悄悄地后退了两步。
“陛下死了,死了!”当徐福的小刀子挑破了杨洪贵前胸的一块衣襟的时候,杨洪贵终于是忍不住嚎哭了起来,大声道。
被一刀子宰了是一回事,但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肉被别人吃,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别人说这话,或者只是恐吓,但杨洪贵清楚,眼前的这位,却真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徐福怔了片刻,叹了一口气,松手丢开了杨洪贵,道:“我就说嘛,陛下要是还活着,敬大哥怎么可能狼狈地逃出长安以至于死在路上了,原来是朱老大动了龌龊心思。陛下是怎么死的?”
“是被……是被大殿下亲手杀死的。”杨洪贵一边嚎哭着一边道。
“节帅呢,你强横了一辈子,只怕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死在自己儿子手里吧?”徐福出神了半晌,摇了摇头。“虽然你当了皇帝之后,我就对你很有些不满了,但你死了,我也不会让你白死的。哪怕杀你的是你自己的儿子,反正你又不止这么一个儿子是不是?”
“那小子,还梦想着当上大梁的皇帝吧?”回过头来,徐福看着杨洪贵,哧哧地笑了起来:“真是做梦啊!”
杨洪贵却只是连连嗑头,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不会杀你的,我还要你回去给我带信儿给朱老大呢!”徐福道。
杨宏贵抬起头来,满眼的不敢置信,满脸的狂喜之色,但下一刻,徐福的话却又让他脸如死灰。
“将他的那些士兵都宰了,只留两个下来。”徐福道:“这个人嘛,砍了他两只臂膀,让那两个送回长安去,徐充,记好了,砍了手之后,要用好药,可不能让他死在半路上。”
“大将军饶命,大将军饶命啊!”杨洪贵大声嘶吼了起来。
“饶什么命,我并没有杀你啊!”徐福从地上站了起来,道:“回去之后跟朱友贞讲,我徐福,不认他是朱家子嗣,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我来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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