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上往下看，四周茂密的林木一片春意盎然，而那包围在中间的一片暗红像一只血肉模糊没有眼球的大眼睛窟窿。细看之下，那眼睛窟窿里全部都是大朵大朵的暗红色圆形大花瓣，花柱从花瓣中心长出来，顶端有一抹血红。就像一只只张开血盆大口吐着舌头的大蟾蜍，等着万物生灵靠近，然后一口吞掉，骨头都不剩。
再往前走，我们都被越来越浓的香味熏得脑袋昏沉，何茂似乎早有准备，让跟他同行的一名警员给我们分发了口罩。
我戴上口罩把鼻子紧紧遮住，还是能闻到很浓的香味，但是勉强能承受。
我们到了花地旁，何茂往旁边的小木屋喊了几声，出来两个半百老人。
付云歌自顾往花地里走。
我和另外两个警员去到小木屋，木屋非常简陋，就是随便搭起来的供看管花地的两位老人睡觉的，还有一些简单的炊具。
仔细询问过后，老人告诉我们，何医生让他们日夜轮流看管花地，不能让人或者牲畜接近或破坏。何医生经常过来采集花液，刘医生也偶尔会跟着来，前两天一个晚上刘医生还把一个小姑娘带过来，两个人还在花地里呆了很久才出来。
两个老人说完对看了一眼，浑浊的老眼里透着暧昧的光。
我问他们，刘医生和小姑娘走的时候带走花了吗？
一个老人说小姑娘带走一个花柱。
我心想这就是了，她把花柱拿去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喂了羊，所以羊死了。
另外一个老人说，这个花香味很奇怪，闻久了会神志不清，他有严重的鼻炎，没有多大感觉，另外一个老人却感觉不太行，经常要爬到山顶上透气。但是也奇怪，鼠蚁蛇虫都怕这个气味，这个山沟里一只蚂蚁都没有。
这就肯定了我的一种猜测，刘巧爱发现了尸花的诡异，对它非常恐怖，加上自己身上有这个香味，还有过往的苦难，虽然换了一具躯体，但她仍感觉自己活不久，她也不再信任刘在名，一心只想趁生命没有终结之前，为丈夫儿子的死做些努力，所以她一直在哭诉的都是自己丈夫儿子的惨死，而不说自己的事，既对弟弟存着疼惜，又对自己的前路充满绝望。
我收了思绪，注意到木屋里有一只大塑料桶，盖子盖得紧紧的，透过桶壁可以看到里面的液体还有小半桶。
我问他们那是什么。
他们说那是肥料，用注射器注入花心的。
我转头看了看何茂，他点点头说就是老刘给他的，他每次来都会带一小袋，时间久了就积了一大桶，这个很经用，一次注射只要7-8毫升就可以。
我走过去打开盖子闻了闻，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透过浓浓的花香钻入鼻孔。我觉得那个味道非常熟悉，仔细想了想，竟然发现那就是尸体腐烂的气味。
我让他们留在小屋里，急急忙忙去找付云歌。
在花地里穿梭寻找，阵阵香气袭来让我头晕目眩，我边喊边走，突然一道身影从旁边闪出来将我紧紧抱住。
我本能地手肘用力往后一击，那人闷哼一声松开了手。
我侧过脸来，看见那人是付云歌，他的口罩一边掉下来，另外一边还挂耳朵上，他眼神呆愣了一下，随后尴尬地避开我的视线。
我也觉得有些尴尬，不过我是戴着口罩的，口罩能帮我掩饰。
我看他快步往外走，就跟上去。
走到花地外，他停下来等我。
我一走上前，他背对着我开口说话了：“刚刚很抱歉……这个花真的会让人迷失心智，我刚才在里面出现了幻觉，我把你当成了冯霜，所以一时失态。”
“冯霜？你的心上人？”
“嗯，”他慢慢转过身，我看到他的眼角有些潮湿，“她两年前死了，因为活死人案。”
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难怪他一直这么痛恨凶犯，对活死人案也是谨慎忌惮又执着，原来还有这一层。
我只能转移话题，“你现在还好吧？你去看看那小屋里，有一桶奇怪的东西。”
我们进了小屋，付云歌已经恢复状态，他打开塑料桶盖，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
脸色马上就变了，他目光犀利地看着何茂：“这些都是刘在名给你的肥料？”
何茂点点头。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何茂说：“这个很臭，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你是一名医生，真的从来没有闻过这种气味吗？”付云歌厉声问。
何茂连连摇头哭丧着脸，“我真的不知道啊，老刘就说是肥料，别的他什么都没有跟我说啊。”
付云歌缓了缓语气，“这是尸油。”
在场的每个人都倒吸一口气。
尸油，顾名思义就是尸体上提炼出来的油脂。先不说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尸体能提炼出这么多尸油，单说这种行为已经构成侮辱尸体罪是触犯刑法的。
原来尸花是靠尸油养着，难怪经久不衰。
有人跑出小屋开始呕吐。
付云歌盯着干呕的何茂，“这些东西刘在名是从哪里搞来的？”
何茂又是连连摇头，“我不知道啊，他每次给我的都是试剂袋密封好的，我以为是他自己买的或者研制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付云歌瞥了他一眼，对一个警员说：“你去找个有手机信号的地方打个电话回去，让他们查一查栗县各医院的太平间有没有尸体丢失或者尸体部分肢体丢失的，无故残缺的肉块或者内脏都算，还有警局的停尸房都要查。”
我问何茂：“刘在名除了和你关系好，还有没有别的关系较密的朋友或同事？”
何茂连连摇头：“没有，我从没有见他有什么亲朋好友，总是独来独往的，大部分时间是照顾他姐姐和埋头做研究。”他顿了顿，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我和他也不算朋友，他也没把我当成朋友，他每次找我办事都是付了钱的。”
我非常反感他那急于和刘在名撇清关系的样子，“哦？你觉得他不把你当朋友，他的遗书里可是让你给他办后事的。”
何茂脸色白了白，喃喃地说：“他也是个可怜人，没想到……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了一句：“他有跟你提过他老家的事吗？”
“老家？没有，我不知道。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在栗县有房子了，他不是一直就住在栗县吗？他家我去过，那个小区地段还可以的。”
我看何茂神情自若也不像撒谎的样子，看来他对刘在名个人信息知道的确实也不多，就没有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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