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攸宁听到那人说秦遇时住院的时候,心里一咯噔。
这不会就要被拆穿了吧?
秦遇时做手术的事情是瞒着所有人的,当时甚至还包括宋攸宁,如果不是宋星河告诉她,她可能真的以为秦遇时在美国。
秦遇时瞒着所有人也是有理由的,他是秦家长孙,身体出任何差错都是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命运的。
而且,秦遇时是秦家老爷子的心头肉,他就算是生个小病,发烧咳嗽什么的,老爷子都心疼得不行,就更别说开刀切点器官给别人。
换位思考,要是以后宋攸宁的儿子要这么干,她其实也是不太同意的。
但宋攸宁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有人看到秦遇时在医院里面!
还是在宴会上的时候说出来,老爷子就坐在主位上,离这边不远不近,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倒是宋攸宁还没有说什么的时候,身旁的沈望舒已经微微转头,看向那三个打扮得艳丽的女人。
沈望舒一个清冷的眼神,那三人就乖乖闭上嘴巴。
到底,这是秦家的地盘,沈望舒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再这么胡言乱语下去,估计他们会被不留情面地驱赶出去。
宋攸宁松了一口气,但是眼神在不经意间和沈望舒交汇的时候,她有点心虚了。
看起来,沈望舒开始怀疑了,但是顾及着这还是老爷子的寿宴,所以没有明着讲出来。
这事儿估计瞒不住,回头她得跟沈望舒解释一番。
心里正乱着的时候,宋攸宁已经走到老爷子面前,她收回思绪。
而见着宋攸宁的秦老爷子,明明刚才看着楚家那队龙凤胎还喜笑颜开,在看到宋攸宁之后,立刻转脸。
不高兴的原因主要是就在宴会开始前,他们几个老头儿一块儿聊天,就有人提起了秦遇时前些天公开的婚事。
好巧不巧的,还提起了薛家最近闹得风风雨雨的案子。
那时候,秦老爷子觉得自己老脸都丢光了。
结果现在,宋攸宁还偏偏就来了,就说气不气吧!
老爷子也没等宋攸宁开口,看了眼时间,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开席吧,大家吃好喝好。”
宋攸宁一来就开席,并不是就等着宋攸宁,而是老爷子不愿意和宋攸宁说话,更不愿意接受她的祝寿。
宋攸宁想说点什么,但又怕自己说了之后,老爷子会更加不高兴。
所以,她就喊了一声“爷爷”问好,后者当做没有听到,将宋攸宁当成空气。
要说不尴尬,肯定是不可能的。
宋攸宁抱着画卷被晾在一边,沈望舒轻叹一声,让佣人收了宋攸宁手中的画卷,低声跟她说:“待会儿和我们坐一桌,慢慢来,老爷子会接受你的。”
她知道是自己做的不够好,还不够优秀,所以老爷子觉得她不配和秦遇时在一起,更不配当他们秦家的媳妇儿。
这一点,宋攸宁有自知之明,无论在才气还是性格上,她可能比那些大家闺秀都差一些。
家庭背景她改变不了,就只能后天努力,她想变成更好的自己,不单单是为了成为一个能配得上秦遇时的女人。
更关键的是,宋攸宁觉得自己可以更好。
在短暂的失落之后,宋攸宁调整好心态,跟着沈望舒往主桌那边走去。
估计是碍于还有外人在场,老爷子没有做的太难看,见到宋攸宁走过去之后,并未不让她坐在主桌上,只是权当宋攸宁是空气。
几乎整张桌子上的人,除了公公婆婆之外,估计都将宋攸宁当成了空气。
她端正地坐在椅子上,面带微笑,注意听每个人都说了什么。
她仔细地看了眼主桌上的人,差不多都是秦家的人,不过少了秦司白。
这种场合,秦司白应该不会露面,他和秦家的关系一向划得清楚,在有外人的宴会上,他铁定不会出现。
刚想到秦司白,他父亲秦琛就开了口,“弟妹,遇时的身体好些了没?听说住院了,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是不是怕他住院的事儿,耽误老爷子的寿宴?”
宋攸宁整个人都石化在椅子上,这个秦琛,一开口就把她和秦遇时都想隐瞒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她还没回答呢,老爷子就急了,问道:“怎么回事,住什么院?”
老爷子不单单是着急,眼神中还有质问的目光,直接不加掩饰地看着宋攸宁。
本以为刚才的风浪已经过去,没想到现在才是狂风暴雨。
宋攸宁顿了半秒,回了老爷子:“他……他得了病毒性感冒,会传染,所以……”
“人不是在美国?”老爷子拧眉。
“……”宋攸宁眼神闪躲,并不是很敢看老爷子的目光,“他是从美国回来之后,得的病毒性感冒,他说怕传染给大家,就没有过来。”
一个谎言通常要用数个谎言去遮盖。
从秦遇时要做肝脏移植手术开始,后面就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第一个谎。
宋攸宁只觉得老爷子脸色已经非常不好看了,她甚至都以为老爷子会勃然大怒,然后将她赶出秦宅。
没想到老爷子只是说道:“感冒就感冒了,瞒着我干什么?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然而,老爷子只是训斥了两句正在“感冒”的秦遇时,具体还有什么,老爷子没有深究下去。
那宋攸宁也明白,不是老爷子没有深究下去,是他猜到了什么,但是没有戳穿。
虚惊一场。
宋攸宁觉得自己后背上都是冷汗,吃这样一顿饭,还真的需要一颗超强的心脏。
以为这样就完了吗?
没想到秦琛继续说道:“不是感冒吧,都去军区医院住院,好像是什么肝脏科……弟妹,要是遇时真的有什么事,你得跟我们说,大家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见外。”
“……”这位堂兄是不是对一家人有什么误解,一家人会在宴会上拆穿人家极力隐瞒的事情?“他……没……真的只是感冒。”
宋攸宁坚持一开始的说法,要是临时改口风,才真的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当然,她更希望的是这个笑里藏刀的堂兄可以闭嘴了,非要在这个时候说一些扫兴的事情吗?
“哦……”秦琛似乎恍然大悟,“那可能是我听错了,不是遇时给你母亲捐肝,应该是别人。感冒的人怎么能做手术呢,是吧!”
秦琛这话一出,主桌上的气氛彻底凝固。
就像是一个有引线的炸弹,被丢了进来。
几秒之后,砰的一声爆炸了。
“肝脏移植?”老爷子从秦琛的话中整理出重点,“什么意思,你跟我说清楚!”
秦琛似乎懂什么是“点到为止”,他甩出这个炸弹之后,说道:“其实我也是听说的,不确定,具体的您还是问弟妹吧,我觉得她更清楚。”
秦琛很自然地将麻烦抛给了宋攸宁。
此时的宋攸宁,被整桌人看着,都想知道秦遇时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肝脏移植手术。
被十多双眼睛盯着,宋攸宁坐立不安。
坦白吧,这事儿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是瞒不住的。
还是继续隐瞒,坚持声称秦遇时只是感冒,这样老爷子可能受的刺激会少一些。
她在心里做着选择。
沉默半晌,宋攸宁抬头,深呼一口气,目光决绝地说道:“秦遇时真的只是得了病毒性感冒,他怕传染给大家,就没有过来。”
就在宋攸宁说着的时候,她发现大家的目光似乎并没有继续放在她的身上,而是看着她身后的某个地方。
在宋攸宁尚未转头看的时候,就听到一道清冽中带着沙哑的声音传来:“医生说我身体好,感冒好得差不多,允许我今天暂时出院来参加爷爷的寿宴。”
是……秦遇时!
宋攸宁刷的一下转头,意外地看到秦遇时出现。
那一瞬间,宋攸宁刚刚被逼问的委屈一下子都没了,是激动喜悦,是意外,是不敢相信。
他竟然来了!
而秦遇时在看到宋攸宁的眼神之后,回以一个放心的眼神,而后迈着平缓的步子往宋攸宁这边走来。
看到他走路的速度不快,宋攸宁才想起来这个男人伤口还没有好利索,他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所以很快,宋攸宁眼中的惊喜与意外被担心紧张所取代。
她盯着秦遇时的肚子看了两眼,而后再看着他,眼神询问他伤口有没有事儿,他这样也太让人担心了吧!
秦遇时只是走到宋攸宁身边,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对秦老爷子说:“爷爷,我还有点感冒,就不到您那边去了,可能真的会传染给您。”
秦老爷子的脸色也是瞬息万变,什么表情都有,但是最后,归于平静,只说道:“感冒了就好好在医院待着,跑来跑去干什么?”
在面对老爷子的嗔怪时,秦遇时浅笑,“爷爷的寿宴十年一次,我要是错过了,下次得等十年。”
“哼。”老爷子哼了一声,也是十分傲娇了,“坐下坐下,都要开席了!”
秦遇时亲自到来这事儿,应该是化解了秦城刚才质问宋攸宁,他捐肝这件事。
坐在椅子上的秦遇时眼神淡淡地往自己堂兄的方向看过去。
秦琛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毕竟这么多年来,秦琛都是活在秦遇时父子的帮助之中。
刚才是趁着秦遇时不在,所以多说了两句来发泄发泄,哪儿想得到秦遇时会忽然出现。
真的是见了鬼了。
秦琛眼神飘忽,不敢和秦遇时对视。
倒是秦遇时主动开口,问:“不知道堂兄从哪儿听说我开刀住院了?”
秦遇时落座之后,轻轻靠在椅背上,伸出左手掌心朝上。
意图很明显。
宋攸宁将手放在秦遇时的手心当中,他掌心很烫,手掌宽厚,被他握着,很心安。
秦琛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含糊说道:“就聊天的时候……听你说的,我还以为是真的。而且我还听说,弟妹的母亲最近的确做了手术,所以我……”
秦琛虽然惧秦遇时,但说这话的时候,听着还非常的有底气,好像亲眼看到秦遇时做了手术一样。
或者,他知道些什么,所以才敢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
但秦遇时始终是做了手术的,宋攸宁觉得他们是心虚的那一方。
可没成想,秦遇时说道:“那堂兄的消息一点都不可靠,我刚从美国回来就得了感冒,又是挂水又是吃药,还真没做什么移植手术。”
“是吗?”秦琛虚虚地问了一句。
“多谢堂兄时时刻刻关心着我,要是堂兄不放心,过来检查一下,看看我身上有没有手术后的伤疤?”秦遇时慢悠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西装外套的纽扣在坐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解开了,露出里面黑色衬衫,一副任由秦琛检查的模样。
宋攸宁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在想,也许秦琛真的会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扒开秦遇时的衬衫,给秦家老爷子看秦遇时腹部上的手术疤痕。
不过……秦琛没有那么刚。
秦家老爷子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让秦遇时脱了衣服检查他有没有做手术。
“行了,你们两还有完没完?”老爷子低呵一声,“好好的寿宴被你们弄成这个样子。”
老爷子生了气,一声呵斥之下,不管是秦遇时还是秦琛,都闭了嘴。
秦遇时淡淡地瞥了秦琛一眼,那眼神中有警告,还有什么别的意味,反正秦琛看了,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应该是认怂了。
最终,秦遇时也没有脱下衣服给大家检查他有没有做手术。
但其实,在座的这些精明的人,应该都猜到十有八九,秦遇时给他媳妇儿的母亲做了肝脏移植手术。
很快,晚宴开始,大家各怀心思地吃饭。
宋攸宁知道秦遇时伤口应该还会隐隐作痛,所以一直给他夹菜,仔细地照顾着他。
倒是秦遇时,瞧了眼宋攸宁身上的礼服,不咸不淡地说道:“这条和昨天我选的那件礼服,不是同一件吧?”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两件不一样的礼服。
“那件……没有合适的尺码。”宋攸宁随便找了个理由。
秦遇时没有戳穿,只是说道:“你现在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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