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之完全不知内院发生了什么,还好奇地问:“平珒怎么了?”
老太太轻轻一叹,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走开了。
扶意深知,弟弟对于嫡母的怨恨,积攒已久,他自身受到的折磨,生母和亲姐姐受到的欺负虐待,都在他心里埋下仇恨的种子。
一直以来,祖母和镕哥哥,都担心平珒会因此扭曲了心灵,怎么也没想到,让平珒不顾一切地对嫡母动手,竟然是为了救自己。
韵之听完,原本还沉浸在哥哥和扶意不小心怀孕的玩笑里,顿时安静了,眸光沉重地说:“大伯母若是把这件事宣扬出去,有了对嫡母动手如此大逆不道的名声,平珒往后就不能上学堂念书,国子监也入不了,科考怕是也难。”
扶意想起祝镕曾以“孝道”来恐吓她家大伯和大伯母,果然并非信口胡说,通往官场的道路,何其狭窄艰难,大夫人只要动动嘴皮子,平珒的前程就全毁了。
说着话,下人带着五公子进门来,顺便说:“老太太去兴华堂了。”
扶意让弟弟走近些,温柔地问:“伤着没有?”
平珒反问扶意:“嫂嫂呢?您流血了,受重伤了吗?”
扶意笑道:“我没事,香橼也没事,平珒你坐下,嫂嫂有些话想对你说。”
平珒却摇头:“您需要静养,有什么话之后再说也不迟,我知道您担心我什么,嫂嫂只管放心,我不会变坏,也犯不着对她深仇大恨地放不下。我才活了十一岁,往后几十年一辈子都不与她相干,难道还让她纠缠我一辈子吗?嫂嫂,我知道,自己放下了,就什么都好了。”
韵之一脸稀罕地看着弟弟:“果然人是要念书的,我家平珒这悟道明事理的智慧真可以啊,就春日里,还是个小呆子呢。”
平珒有些骄傲,望着扶意说:“是嫂嫂教得好。”
韵之勾过弟弟的肩膀,疼爱地说:“真羡慕你,往后你在三哥面前,能横着走了,一辈子他都得记着你的恩情,我家平珒真是好样的。”
平珒仰起脑袋说:“闵家的人也不好,二姐姐去了他们家,别叫人欺负。”
韵之心里不好受,脸上努力做出嬉皮笑脸的样子:“傻瓜,你姐姐我是谁?我可是家里的混世魔王,这世上能欺负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此时又有消息从宫里传来,世子和世子妃已去往内宫拜见皇后和太妃等,稍后就会离宫返回胜亲王府,大小姐是否回来还不可知。
“你歇着吧,我带平珒念书去。”韵之对扶意道,“好好休息,我哥也该回来了,你千万劝住他。”
姐弟俩离去,扶意疲倦地闭上眼睛,下腹依然有着说不出的难受,该如何安抚镕哥哥,她心里也没底。
孩子暂且不说,祝镕对大夫人屡屡欺负自己,早已忍无可忍,今天这事儿,怕是过不去了。
她深深自责,怪自己不够小心,怪自己低估了大夫人的疯狂。
倘若她和孩子有什么事,大姐姐必然更愧疚,毕竟是她命令自己回来看住她的母亲,不然……
扶意伸手捂在小腹上,但其实大夫人只是推了她一下,那一下并不足以伤害到孩子,反而是平珒推搡嫡母,不仅摔得很重,还被花盆和倒下的花架砸在了身上。
深宫里,世子和世子妃往内宫去后,大臣们也陆陆续续退下,直到金东生都出来,也不见父亲的身影。
金将军一脸厌恶地打量了眼祝镕,毫不顾忌地低声威胁:“我一定会找到证据,查出杀我儿的凶手。”
祝镕淡定地回应:“晚辈愿助一臂之力。”
“呸!”金东生怒啐一口,拂袖而去。
大臣们离开没多久,祝镕刚卸下警惕,大殿里就传来杯盏碎裂的声响。
他与开疆互看一眼,开疆努了努下巴,示意祝镕离开。
祝镕无奈,抱拳谢过,将这里托付给他,只能先离开避嫌。
殿内,祝承乾走过满地碎瓷片,从龙椅下的台阶上,搀扶起双手抱着脑袋的皇帝,将他送回宝座,轻声道:“皇上,臣一定将他们父子的人头,进献给您。”
“承乾……”皇帝猛然抓住了他的手,彷徨失措地恐惧着,“朕看到了父皇,父皇……他手里的鞭子,他的鞭子……”
“陛下!”祝承乾扶着皇帝的肩膀,“先帝早已作古,皇上,曾经的一切,都过去了。”
中宫涵元殿上,皇后沉着冷静地看着正向自己叩拜的皇侄夫妇,门外忽然有人兴冲冲地闯进来。
竟是太子未经通报就赶来,拉过他堂弟的胳膊,欢喜地说:“好小子,我就知道你活着,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拜见太子。”项圻躬身作揖,“皇兄,别来无恙。”
皇后乍见这兄友弟恭的情形,心中立时有了算计,含笑道:“皇儿,别拉扯你弟弟了,他这些年受了不少苦,身子骨且要养一养。你来的正好,送他们两口子回王府去,顺便探望你的婶母,告诉她别难过,皇上一定还有办法能将你皇叔找回来。”
太子领命,带上堂弟往外走,一面笑着说:“你皇嫂快生了,身子笨重不能过来,过些日子你和弟妹来东宫坐,我们好好喝一杯。”
皇后含笑看着儿子与外甥女夫妻离去,殿门徐徐关上,她的笑容也渐渐淡去。
“娘娘,真没想到啊。”近侍嬷嬷上前道,“世子爷竟然还活着,世子妃的痴病也康复了。”
“你方才看他们小两口,觉不觉得,似曾相识?”皇后道。
“世子像王爷吧?”嬷嬷说。
皇后摇头:“像先帝,我恍惚看见了幼年时见过的光景,幼年我随家人进宫时,见到过的模样。”
太子要送堂弟夫妻离宫,祝镕自然随驾守护,闵王妃念太子身份贵重,不敢久留,早早就命祝镕再把太子送回去,这一来一去,京城里已经传遍了消息。
至宫门外,即将分开时,太子忽然说:“要保护好你的姐夫。”
“殿下……”祝镕一时不知如何应答,但见太子眼中的真诚,便也豁出去说,“也请您千万保重。”
太子微微一笑,不经意望见远处,有祝家的车马在等候,说道:“是来接你的吗?”
祝镕回眸,见是争鸣,便知是找自己的,但只敷衍了一句:“许是来寻家父的,殿下,请回宫吧。”
待太子离去,宫门轰隆合上,祝镕才走向争鸣:“什么事?奶奶派你来打听吗?”
争鸣一脸不安,揪着心说:“公子,您若忙完了,早些回去吧,家里出了点事,具体什么事儿小的也不知道,只知道老太太把少夫人留在内院,大夫人是被人抬回去的。”
祝镕怒道:“那女人又发什么疯……你先回去,有什么事立刻来找我,别在这里傻等,去禁军府找人给我传话。”
争鸣问:“您还不能走吗?”
祝镕紧握拳头:“不能走,皇上随时会传召我。”
后面的话,他不能对争鸣说,但如今姐夫公然回到京城,还当众编造这五年里的故事,简直是故意刺激挑衅皇帝。
皇上不会再坐以待毙,现在人都到眼前了,祝镕再没有借口,不去摘了项圻的脑袋。
“您早些回来吧。”争鸣担心不已,“小的觉着事儿不好,少夫人兴许受伤了。”
祝镕回眸望了眼皇城,指关节咯咯作响,正犹豫不决,瞥见护送太子的车马要从边门进宫,他想起了太子的嘱托,要保护好姐夫。
“回去吧,告诉少夫人,我会尽早回去。”祝镕狠下心道,“今天的事,实在走不开。”
争鸣得令,无奈独自驱车赶回家中,刚好遇见四公子从内院将少夫人抱回清秋阁,少夫人被锦被裹满全身,蒙着头脸,看不清模样。
卧房里,平理小心翼翼将扶意放下,紧张地退到了屏风外,老太太跟来笑道:“不妨事,自家兄弟,你嫂嫂不嫌你呢,你紧张什么?”
平理干咳了一声:“我先退下了,奶奶,有事儿您叫我,找大夫抓药什么的,下人腿脚笨,我脚程快,不耽误事。”
老太太颔首:“去吧。”
韵之走出来,搀扶祖母道:“都收拾好了,嫂嫂说她没事,感觉好多了。”
祖母来到床边,见扶意气色的确有所恢复,便叹道:“她伤得不轻,摔伤的,砸伤的,正昏睡着也没法儿说话,这事情闹的,她真是自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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