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事关之人皆不得安眠,然而天未亮,祝镕就要赶回城中,此番他虽不负责外围关防,但贴身保护皇帝,是他的责任。
扶意镇定地送丈夫离去,表示她会寸步不离地陪在韵之身边,但对于金浩天的死,一概不知道,出了事不会轻易为韵之辩解,以免对不上话,适得其反。
深知妻子行事稳当,祝镕安心离去,走时途径闵府的营帐,想到闵延仕昨晚的反应,他心里做好了准备,这个家伙很可能会去皇帝跟前自首。
扶意也担心闵延仕会“敢作敢当”,那样一来,韵之绝不会让闵延仕一人承担,到时候冲出去为他辩解,那可就……
一直为此担心着,扶意睁眼到天亮,天一亮就来祖母的帐子里,借口侍奉老太太,开始寸步不离地守着韵之。
韵之感觉到扶意在盯着自己,避开祖母后轻声问:“你都知道了?”
扶意颔首,低声道:“你哥哥叮嘱的话,韵儿,你记下了吗?”
韵之点头:“我记着,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她想了想,在扶意跟前不必遮遮掩掩,便道:“他回去了吗,我……我是说闵延仕。”
扶意道:“昨夜顺利回了营帐,但之后的事,就不好说。今天我会一直跟着你,不论发生什么,韵之,你要冷静。”
韵之是聪明姑娘,昨晚就算惊吓过度,脑子一片空白,也能好好地听哥哥指挥,此刻已然冷静,就更懂得思考,她问扶意:“你们是不是担心,他会去自首?”
扶意抓着韵之的手说:“若有万一,交给哥哥来处置,整个宰相府也会尽力保他平安,可若把你牵扯上了,事情就复杂了。”
韵之问:“不让我出面,是怕传出去我险些被金浩天强.暴,会害了我的名声?”
扶意神情严肃:“就算传出去,我们管不了别人的口舌,但你自己不能这么想。不能容这世道颠倒黑白,你是受害之人,任何一个女子经历这样的事,都应该抬起头,好好活下去。那些作恶之人,才应该遭世人唾弃,该人人喊打,这一辈子寸步难行。”
韵之听这话,越发有了底气,郑重地说:“那不就结了,万一出了事,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去面对。”
扶意忙道:“你若站出去,那等同坐实了昨夜有冲突,但镕哥哥的目的,是让闵延仕脱罪,撇开干系,哪怕他跑去自首,也不能算在他头上。”
“这怎么可能?”韵之担心闵延仕的安危。
“昨晚他们已有商量,我们也要赌一赌,闵延仕不会自首。总之,让你哥哥来应对一切变故。”扶意说,“若有人说看见你昨晚牵着狗在外面,你只管否认,下人那边镕哥哥已经……”
但话没说完,老太太唤道:“你们俩说半天了,什么事?”
扶意从容地回答:“商量今天要不要下场去打猎,奶奶,我不想去,韵之非要去,我不放心她。”
老太太颔首,对韵之说:“你也别去了,今次外围关防是金东生负责,你们骑马跑出去了,我很不放心,就在我身边看看热闹吧。”
此时祝承乾和大夫人已经在门外,来向母亲请安,扶意深呼吸后,恭恭敬敬地迎出来。
祝承乾刚开口问:“镕儿昨夜是否归来?”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慌乱,不多时,祝承乾的下属跑来,一脸震惊地说:“大人,出事了,金东生的儿子死了,脸被砸得稀烂。”
祝承乾很是震惊,与妻子对视一眼后,便随下属跟过去。
大夫人张望了片刻,回身见扶意安安静静地垂首站在一边,冷笑道:“你倒是处惊不变。”
扶意应道:“父亲和母亲教过媳妇,在外要稳重,要顾着公爵府的体面。”
“往后没有人在的时候,叫我夫人。”大夫人满心嫌恶,“一听见你喊我母亲,就恨不得撕了你的嘴,不想挨打的话,就给我听话。”
扶意面无表情,但福了福道:“是,媳妇记下了。”
王妈妈在一旁冷笑:“少夫人看起来,好像不大情愿。”
大夫人打量了扶意几眼,没看出什么,也不愿在这里闹出动静,便吩咐:“告诉老太太,我在杨府的帐子里,之后会去皇后身边,就不过来了。”
“是。”
“我刚才那几句话,你是不是该去老太太跟前告状?”
扶意躬身道:“媳妇不敢搬弄是非,请大夫人放心。”
大夫人拍拍她的肩膀:“也是,其实你心里也很膈应,母亲二字何其贵重,这下两处相安,我不必被你恶心,你也不必为难自己。”
她说罢,扬长而去,扶意默默松了口气,她忽然意识到,大夫人其实很好对付,她不过一个毫无心机城府,只因位高权重而横行霸道,再有些狠毒的人。
抬起头,看向王妈妈的背影,她正一个劲地不知向大夫人说什么,寒光从扶意眼中掠过,她是少夫人,总不能让一个奴才爬到头上来。
“扶意?”见韵之从帐子里探出脑袋,担心地问,“是不是……”
扶意上前来,推着她进去:“我们静观其变。”
且说金浩天昨夜就死了,却是今早金东生来负责关防和接驾时,因找不到儿子,派人去查,才在距离营帐很远的地方,发现了儿子的尸首。
痛哭嚎啕之余,金东生立刻就要查找杀人凶手。
然而先从金浩天身边的手下问起,竟是无人知道公子昨夜出门。
那提供情报,告诉金浩天发现祝家姑娘跑出帐子的侍卫,原以为公子是去风流快活才一夜未归,此刻等来了面目难辨的尸体,吓得胆战心慌。
深知若抖落出这件事,以金东生的脾气,他必定也小命难保,为求活命,不敢招惹是非,他选择了闭嘴。
如此一来,扶意和祝镕最担心的事没发生,直至圣驾到了围场外,也没传来任何消息说是与祝家女儿有关。
当圣驾进入围场,金东生在御前痛哭流涕,家中唯一的香火死得太惨,求皇帝做主。
嘉盛帝的反应很淡漠,表示会派人追究调查后,就宣布中秋狩猎开始,又说金东生悲痛欲绝,不宜负责关防,另调了人手来代替他。
祝镕和开疆,此番负责皇帝的安危,近身守护在皇帝身边,大臣们朝拜时,他与闵延仕刚好正面相对。
闵延仕虽然一脸倦容,但神情安宁,与人说话依然温和优雅,还是平日里的宰相府长孙。
祝镕安心不少,看来闵延仕不会自首,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狩猎开始,皇帝难得亲自下场,但畅快淋漓的奔驰之后,还是遇到了扫兴的事。
围场的另一个方向,有人找到了带着血污的石块,后经仵作对比,可以判断是用来杀害金浩天的凶器。
这一天的狩猎虽然热闹,可人人都在议论着金家独子的命案,皇帝所期待发生的事,也没有任何动静。
篝火晚宴前,嘉盛帝单独宣召金东生,连祝镕和开疆都规避在门外。
开疆低声问他:“你知道什么吗?”
祝镕心里对不起好兄弟,但为了顾全大局,不能对他说实话,摇头道:“没听说。”
开疆冷声道:“那畜生死的活该,他竟然敢对扶意动手,那天我不在,我若在一定拧下他的脑袋。”
“多谢,但你别惹事。”祝镕道,“和我们不相干,我们不要多嘴,他在京中结怨无数,到处树敌,只怕查也查不过来。”
不久后,晚宴开席,场内篝火冲天,大臣们轮番向皇帝敬酒,闵延仕随祖父和父亲前来,待退下时,他余光瞥见有人在向他指指点点。
闵延仕转过身,那几人立刻佯装无事地散开,可是一走开,他又能感受到,来自背后的目光。
昨夜金浩天那些话,如同魔咒般缠绕在耳边,他知道他们又在嘲笑自己的无能,不过是仗着宰相府的出身,闵延仕脑中嗡嗡作响,心中怒火翻腾。
忽然有人拍他的肩膀,过度紧张和提防的人,反手就是一巴掌,不料却是妹妹闵初霖来找他说话,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跌出数丈远。
他恍然醒过神,上前来搀扶,闵初霖恨得咬牙切齿:“你想干什么?”
闵夫人也赶来,斥骂儿子:“为何对你妹妹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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