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她讲得头头是道,但我仍对沈喻这个自称阿修罗公主的人格相当狐疑。
照理来说,如果把这种现象释之于科学,那应该就是所谓的“创伤后人格障碍”。可是,我和沈喻曾分别目睹过“黑船”,看到过未确认生物。
而且,我还遇到“地狱来客”,还同他一样曾被车辆撞飞、却又安然无损地活了下来。
因此,对于现今科学范畴外的事物,我能接受的阈值可能比常人高那么一点点。
为了称谓方便,我就权且依照本人意愿,将这个“阿修罗公主”的人格(或其他什么未知事物)叫作“华鬘”吧。
尽管那个时候,我其实并不太相信“她”所说的话。
何况,自从她声称自己在阿修罗界也会“破案”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笃定地将她是沈喻的第二人格了。
否则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一个侦探遭遇车祸,出现的另一个人格也自称是“侦探”呢?
这不恰恰说明,“华鬘”这个人格就是“沈喻”更戏剧化的一种承继吗?
至于华鬘所说的“六能”,乍听起来好像挺玄乎,但仔细一想,或许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眼、耳、鼻、舌、身、意,在佛教中谓之“六根”,就是人类具有的六种感觉器官。
有句话叫“六根清净”,说的就是封闭感觉,远离烦恼。
“六根”对应的便是“六识”,也就是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就是六根具有的感觉。
正是因为人具有“六根”,而“六根”又具有“六识”,所以人便能感受到“六尘”,也就是色、声、香、味、触、法。
“六根”、“六识”和“六尘”,统称为“十八界”,用现在的哲学来解释,就是一个物质产生能力,能力识别物质的过程。
所以,华鬘所说的“六能”,听起来仿佛神乎其神,但仔细想想,其实并没有超出人类能力的范畴,只是借了一个新名词,然后有所夸张而已。
我这两天也从手机上查找了一些资料。国外某专家曾提过一种方法,就是对创伤后突发人格分裂者,可以通过一些患者熟悉的事物来做温和性诱导,慢慢培养患者转回自己的主流人格,最终恢复正常状态。
因此,既然华鬘说自己也会“破案”,我何不因势利导,利用“查案”来试探她的真伪,摸索她出现的原因,慢慢诱导她转回“沈喻”这个人格,最终让沈喻完完整整地回到我身边。
……
我们开车赶到芦桥湿地公园时,公园刚刚关门,幸好门口的小保安一下子就认出了我们。
“沈侦探,言老师,你们又来查案吗?”
我摇开车窗也跟他打招呼,不知为什么,小保安今天一直盯着华鬘看个不停。
她的身材自不必说,大概街上路人看了都会回头望上几眼。上次我跟沈喻来现场的时候,这家伙就总趁人不备偷偷盯着她看。
虽然多被人看上两眼也不会吃亏,但我心里就是特别不爽。
我使劲咳嗽一声,小保安这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然后又意味深长地瞄了我一眼,那小眼神显得莫名其妙,看得我心里更加不自在了。
我于是顺着他刚才的目光一瞄,发现他看得正是华鬘的肚子!
大概是因为之前吃得有点多,加上又坐在车里,华鬘的肚子有点微微隆起——他娘的,我算明白小保安眼神的意思了,他是不是认为我把人肚子……
我气得使劲挠着头发,没想到这小子看上去挺憨厚老实,敢情想象力还挺丰富!
谁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华鬘刚才看小保安跟我们打招呼,也学着一个洗发水广告里的样子,不停甩着头发,风情万种地对保安说着“Hi”。
小保安估计跟我一样还是处男,看着这么火辣的一个美女向自己打招呼,他鼻血都要流出来了。
我赶紧一把拉过华鬘,小保安浑身发抖着把公园大门打开。
“你看吧,别人看到我,都浑身发抖。”
“好好好,你别那么夸张地招呼人行不行?”
“影匣子里的人就那么做啊。”
“拜托,那是广告——还有,那不叫影匣子,叫电视。”我脑袋都要爆了。
华鬘嘟着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我下意识又瞄了一眼她的肚子,确实——有那么一丢丢怀孕的嫌疑……
“你刚才说过,会什么‘六能’对吧?那你能表现一下,把吃进肚子的食物消化了吗?”我试探性地说。
“这样不好看吗?我觉得肚子滚圆滚圆的才可爱啊,吃饱了才有安全和幸福感嘛。”华鬘眨巴着大眼睛说。
“我就是想看你表演下,这么大的肚子,真的会一下子消化完吗?”
她笑意盈盈地看我一眼,然后特别满足地伸手抚摸着自己肚子,那动作分明就是一个准妈妈的样子。
“一、二、三,好了!”她抬头对我说道。
我低头一看,顿时惊得两手直颤抖,差点儿把车开到路旁边的湖里面去!
因为她刚才还微微隆起的腹部,已经顷刻之间消弭了下去!
“你——憋着气呢吧?”我依旧疑心重重。
“没有啊。”她故意大口呼吸着,“嘿嘿,这就是六能中的‘消解’啦。不过,我还是觉得肚皮圆圆的样子好看……”
说实在话,我确实有点懵圈,但我还是不太相信她所说的话。
不行,我不能乱了阵脚,自己还需要有战略定力,还要继续自己之前的方向——在查案中试探她、改变她!
……
我带着华鬘开车沿着公园转了一圈,把杜万芊的案情进展跟她讲了一遍。
“那个暴躁女被人割喉之后,脑门上还刻了个‘杀’字吗?这怎么看上去像是修罗界处决犯人的样子——亲爱的,暴躁女死之前有没有杀过人呢?”
“没有,倒是逼死过人,就是我刚才说的安悦的事儿。”
“逼死人不算杀人嘛,为什么写个‘杀’字?”
“你是说,那个‘杀’字的意思,不是杜万芊该杀,而是她犯下了杀人的罪行吗?”
华鬘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哎呀,我都忘了这是在人间啊,你们不这样做的哈。”
“那——你们怎么做?”我故意试她。
“我们阿修罗有人犯了罪,就会被判官在额头上刺上他所犯的罪行,他们额头上就会永远留疤——你们不会这样吧?”
“很早之前有,叫黥刑。就是给犯人脸上刺上字,然后再用墨水涂黑,这样就特别显眼。”我说。
她的话依然是听起来神奇,但还是没有脱离人类认知局限啊——什么阿修罗犯人刻字,分明就是古代的黥刑吗。
不过,华鬘听我一说还挺激动的。
“好主意!等我回去,也告诉修罗判官们用墨水染色,这样比伤疤容易分辨多了……”她显得十分兴奋的样子。
我们俩来到眼镜湖中央的观景台前,我想到了一直以来困扰着我的那个问题。
何不试试,看她如何作答呢?
“你看,从这个圆湖的水域到那边需要穿过这条狭窄的水道,但奇怪的是那条木船把杜万芊运到另一侧往返之后,水道上的菖蒲丛却完好无损,根本没有船舶经过的迹象——你是修罗界的侦探,能解开这个谜吗?”
华鬘跟我走下车,她站在那个观景台上,这边看看,那边瞧瞧,然后猛地一拍大腿。
“太简单了!凶手肯定是站在那边的栈道上,他先把船撑出来,然后举起船来,嗖地扔到那边去的!这小船没多重,我一只手都能抛过去。”
我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这绝对不是沈喻的方式方法,她也绝对不会说出这种没有逻辑的结论来!
“拜托,我们人类没那么大力气好不好!再说,他本来可以简单处理啊,他把船直接从水面撑到另一个小湖里就行了,又何必非得想办法保持那片菖蒲丛的原状呢?”
她挠挠自己的卷毛,开始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嗯,这还有点像沈喻的样子嘛。我心里想。
谁知道这姑奶奶眉头还没皱上三秒,就又使劲一拍腿说起话来。
“太简单了!因为他一时半会儿把船运不走,不想让人发现那艘船啊!要是水道中的菖蒲有折损,人们就很容易判断出他是利用船来移动尸体的——不是吗?”
我瞬间开心起来,这才是沈喻说的话嘛,她一定早就看透了这个道理,只是她很少把自己已经看破的事情说出来。
而华鬘呢,她看来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并且,虽然她自诩修罗公主,自称对这里的一切还不熟悉,但她如果是第二人格的话,记忆中或许还有来过现场的残像,头脑也没准儿还和沈喻在同一个频道上面。
“那,你能看出他避开水道、移动木船的方法吗?”我继续诱导。
“刚才不是说了吗,用手咻地扔过去的呀!”她冲我做个抛物的手势。
“行行,你别说了,文化差异。”我心头刚冒出点希望之火,结果又被她这句毫无逻辑的话泼灭了——看来要把她诱导回主流人格,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嘿嘿,其实我最拿手的东西不是勘察,而是审问。”
我不禁一愣。
沈喻的强项其实是逻辑,是发现,是推导,是演绎,是判断,她本人有点阿斯伯格倾向,说话不那么中听,所以也不善于跟人沟通,自然也就不长于审讯。
至于以前查案中的审讯工作,据我所知,其实大部分是林瑛主导的。
所以,华鬘提起自己有“审问”的长处,这倒是跟沈喻很不一样的地方。
“审问?怎么问,是谁都能问出来吗?”我想到这里,赶紧问道。
“当然,我可是有法力的,无论什么人都能问出个究竟来。”
“那你还记得刚才跟你说过的那个吴争贤吗?”
我忽然想起小余的话,她曾经说过,那个逼迫安怡自杀的混混吴争贤,是个软硬不吃、嘴风最严的人。既然华鬘说自己长于审问,那我何不拿吴争贤试试她的能力?
“记得,你刚才说了,就是那个欺负小女孩的渣滓吧。”
“对,我们想知道杜万芊为什么这么憎恨安怡,吴争贤可能已经知道了原委,但这个人守口如瓶,你能有办法让他开口吗?”
“能啊,太能了!”她拍着手说,“我最讨厌欺负女人的渣滓了。”
......
我边开车边给小余打电话。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先别跟林瑛说,我马上就能撬开吴争贤的嘴巴了。”
“别闹了,上次骡子故意输钱,才让那个人讲了一半。他最近连输几次,可吴争贤只跟他吹嘘别的事儿,对杜万芊和安悦的纠葛矢口不言。”
“没事,马上就让他开口。”我想了想不放心,又捂着话筒跟华鬘确认一下,“我现在打包票,没问题吧?”
“没问题,看本公主的。”她胸有成竹。
“还有一件事,听说沈老师出院了?你把她接走了?”小余继续说,“我们林队长正要找你问呢。”
“对,跟我在一起,放心吧,她活泼得不得了。”我说。
“哎哎,你们不会是一起找吴争贤问话吧,那家伙是个刺头,而且特别暴力,你们千万别去冒险……”
我刚要解释,没想到华鬘一下子把我手机夺过去,然后七手八脚地找到挂断的图标按下去。
“别有事没事跟其他女人聊天!”她生气地说。
......
吴争贤并不太难找。我听小余说过,他有条经常出没的街道,上那里一打听推着奶奶收保护费的人,十个有八个都会告诉你他的去向。
反正他每天只有三件事:白天收保护费、拿钱替人消灾,晚上则去赌博。
所以白天堵他不容易,但晚上就特别容易。
我跟华鬘找到吴争贤的时候,他正在一处地下室里忘情地跟老虎机较劲。看他脸上青筋暴起的表情,肯定是又快输得口袋见底了。
我正在犹豫着怎么说开场白,结果华鬘直接就大咧咧走过去,一把拍在吴争贤肩膀上。
“帅哥,跟我到后面巷子里走一趟。”
我认出来,她学着刚才电视剧里的二流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看来华鬘模仿能力还挺强,就是不太能识别动作和场景之间的关系……
“你他妈说什么?”吴争贤面红耳赤地转过身,乜斜着三角眼看着我们。我吓了一跳,因为他脸上有一条直上直下的伤疤,显得特别唬人。
“你——给脸不要脸是吧?我、让、你——跟本公主出去走一趟啊。”华鬘这回换上真容,居高临下冷冷说道。
“你他妈活腻歪了吧?小婊子,找抽呢?!”他忽地站起来,用力推了华鬘一下。
我勃然大怒,一个跨步冲到他面前,拼命回搡他一把。
“你对女人放尊重点儿!”
“尊重?”吴争贤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又是什么人,这个大胸傻妞难道是你姘头吗?哈哈!”
“她……是我未婚妻!”
“哈哈哈哈,带着未婚妻到这地方来,你小子知道什么叫送肥羊入虎口吗?难怪老子赌场失意,看来今天要在情场上得意了。”
他狞笑着朝华鬘走过去,我张开双臂拦住他。
“是我找你的!有事儿冲我来!”
他嘴角抽动两下,这时候一群魑魅魍魉般的赌徒都围了上来。
“嘿,这地方还有妞送上门来!”
“老吴,真他妈便宜你了!”
“这妞真他妈正点啊!前凸后翘不说,脸蛋还清纯的像个仙女儿啊。”
“啧啧,这皮肤又粉又嫩,简直跟大团蜜露桃似的。”
一群流氓地痞垂涎欲滴地望着华鬘。我本来就够糟心的了,谁知道华鬘听人夸她,一下子识别错了场景,她还学着汽车广告里女郎的模样,不停朝这些家伙抛着媚眼。
“卧槽,老吴,她看上你了!”
“这妞的眼神太媚了,被她看一眼,简直踏马浑身酥软啊!”
这些王八蛋闹腾着,一个个羡慕嫉妒恨地看着吴争贤。
吴争贤朝他们嘿嘿一笑,这些人的起哄更鼓励了他的猥琐。他故意伸出恶心的舌头,发出吸溜东西的声音,边做怪相边撸着袖子走了过来,试图把站在华鬘前面的我推开。
他力气很大,但我拼命站定,死死守住阵地,把华鬘挡在后面。
“***!”他恼羞成怒,“啪”的一个耳光打在我头上,“傻X!给我滚开,还敢跟大爷较劲?”
这一巴掌把我打得立刻窜上火来,常言道打人不打脸——我堂堂一个正直市民,怎么能容忍被个混混殴打?我顿时怒目圆睁,狠狠盯住他的眼睛。
“你他妈还不服?”他拍着自己胸口,“有本事就还老子一拳!”
周围的赌徒们一阵哄笑。我火冒三丈,攥紧了拳头就朝他挥过去。但拳头还没打到他,就听“嘭”的一声,吴争贤发出一声杀猪似的惨叫,嗖地就不见了踪影。
我吓得赶紧收回拳头,再抬眼看时,他已经飞出去三四米远,落在墙角的一台老虎机上面又滚了下来,正靠在机器上哇哇吐血。
“妈呀!”不知哪个赌徒大叫一声,“老吴怎么飞出去了?”
“是踩到高压线了吗?!”
一个胳膊上纹着条大青龙的家伙直着眼睛,他哆哆嗦嗦举起手来,指着我的方向说:“我看见了!是他!是他给了老吴一拳!”
我?我打的?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好抬起自己拳头看看——可是,刚才自己根本没有出手啊!
“不是那个男的,是他身后女人打的!”青龙哥歇斯底里地喊道。
我赶紧回头看去,只见华鬘双手叉腰,肩膀斜着站在那里,还不停抖着右腿。
“敢打本公主的男人,活腻歪了吗?”她虎视眈眈地蔑视着这群二流子说。
“是那个大胸妞打的,我也看到了!”人群里又有一个人喊道,“她出手太快了!”
“怎么回事?打死人了,快报警!”
“报你妈的警,你想让老子们都蹲监狱去是不?”
我看看已经被打飞的吴争贤,又回头看看正得意笑着的华鬘,才相信这一拳确确实实是她打出去的。
难道——她真是阿修罗公主,要不怎么会天生神力?
华鬘扫视一眼还在围观的人,赌徒吓得纷纷低下头,装作没看见这一幕,尴尬地讪讪着,分头各自去忙自己的赌局。
她冷笑一声走到吴争贤身前,就像拎小鸡仔似的将他揪在手里,大步就往赌场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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