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溜六七个十五六岁的小子,老成的赵仁权举杯,“三哥,托你的福,这个冬天我至少长了两斤肉。说起来,你是我们师父了。这杯酒我们敬你!没有你,我还是那个没见过撒世面的野小子呢。现在出门,乡邻谁不赞我一句出息了。这都是三哥的功劳。”
杨天天道:“就是啊。天天跟着三哥吃肉喝酒,我个子都蹿高了。以前我爸妈老嫌弃我吃得多,昨天竟夸我给家里省粮了。”
杨天友笑,“我爷奶还说三哥太客气。我免费学艺,还能混吃的,今天又请我吃饭,天下最美的事啦。”
赵仁虎微醺,畅快地饮下酒,“你们帮我做事,我当然要开伙食了。以后有钱大家一起赚,有肉大家一起吃。都是兄弟,情谊都在酒中。干了。”
一桌子大小伙子喝得醉醺醺的,“以后我们就唯三哥马首是瞻。你说东就是东,我们绝不说西。以后谁要是再造你的谣,我们拍死他。”
赵仁虎豪气地拍胸脯,“都是兄弟,大家以后相互提携。”
赵仁龙吃席从来都是主角,被敬酒那个。
酒桌上讲究礼让倒酒,位尊年长者入桌基本不用自行倒酒,软辈下级则需奉酒敬酒。如果打破了这个规矩,那么就是被瞧不起,被怠慢。
赵仁龙和赵仁虎都爱吃酒。从前赵仁虎被怠慢了脸皮老一老就过了,赵仁龙却是个自尊心强的,受不得坐冷板凳。
刚开始小子们意思意思,让了他几盏酒,他喝得兴起,几口喝光了酒。照常捏着杯子,等着人倒酒。结果人家都干了一轮了,他都还是空酒杯。
难道他不是村里小伙子们的头领吗?为什么不来给他倒酒!
酒过三巡,赵仁龙渐渐有些尴尬不安了。想自己倒酒拉不下那个脸,想人家倒酒人家想不起来,他只好抄起筷子吃菜掩饰。往旁边瞟一眼,赵老头浑不在乎,自斟自饮,吃的满脸红晕。
赵仁虎春风得意,众星拱月一般,站起来挨个儿将大家酒杯添满,“大家尽情吃喝,别客气。喝醉了算我的,谁醉了我把谁背回去。”从容自若的样子看得人刺目。
为了顿酒席,连自尊都给人踩脚板底下了!
赵仁龙如坐针毡,脸涨得通红,死死捏着酒杯,场面上他到底兜得住没失态,好歹再吃了些菜,道了声去撒尿,出了门就扬长而去。
赵仁虎乜斜着眼,看到了,不在意,无所谓。众人也许都,看到了,不在意,无所谓。
众人继续推杯就盏。
老村长太太拍着睡得迷迷糊糊的赵大勇,暗暗摇头,以前看赵仁龙能力人缘皆不错,现在看来,心性不过如此。
直到半夜,赵仁虎扛着他亲侄子,敲了亲兄家门,把孩子放下就回屋睡觉不管啦。
门没开。
赵仁龙憋闷不已,去其他志趣相投的兄弟家打牌散心去了。而钱碧芬好不容易一人独处,乐的自在,早和梦里的高富帅约会去了,那里能听见几下敲门声。
才睡下呢,赵大勇揉着眼儿推门进来,说要和三叔睡。
“去去去。回你家去。你爸妈不爱你同我亲近。你在我家睡了,明天我又得挨你父母冷眼。”
赵大勇才不管,倒头就睡下了。
赵仁虎骂了声,“小兔崽子。”拉了大衣一起盖上,挨着躺下呼呼睡了。
叔侄俩都火气旺,一会儿就热得出汗,这么冷天都冻不着。
没有讨债鬼在耳边烦,又有大帅哥相陪,钱碧芬睡了个大大的好觉,醒来才发现俩父子通宵未归。不禁急了,拉开嗓门就喊,“赵仁龙,赵大勇!你们在哪里!?”
赵仁虎耳朵遭罪,宿醉的头裂开了一样,拎起赵大勇扔外头,自己一头倒在那堆碎木头搭的床上继续睡。
不一会儿,外头就传来钱碧芬的嚷嚷声。这里消停了,过了一会儿,赵老娘吃酒误事的吵吵声又响了起来。
赵仁虎捂住耳朵,终于又慢慢地睡着了。
腊月二十五,就正式过年了。挨家挨户的你请我我回请你,聚一起吃顿好吃的,便算是过了年了。
赵仁虎单身汉,不兴请人过年。
二十七赵仁文过年,没请赵仁虎。
二十八赵仁龙过年,赵仁虎踩点吃饭,好好看了一把左右逢源的赵仁龙如何和人称兄道弟,如何和乡医老丈人一家亲亲香香。
赵仁虎毫不在乎,大口吃饭吃菜,滴酒不沾。虽然钱碧芬煮的菜饭不干净,里头还有石子儿,赵仁虎好赖吃了多年,一点不在乎,吃得饱饱地,扭头就走了。
背后听钱碧芬抱怨团圆饭把狐朋狗友都请来算怎么回事,粮食都吃光了云云。
赵仁虎呼呼鼻子,冷冷地一笑。
回去把自己地里剩的莴笋之类的蔬菜全摘了,洗得干干净净的,第二天挑了去街上卖。年底逢场,购置年货的最后一天,街上的人比平时多了几倍。
赵仁虎挑了两框菜举步维艰,还没走到农贸市场市场门口,菜就卖光了。菜价还是平时的三倍。
赵仁虎大呼可惜,早知道就不做咸菜了,全挑来卖钱多好啊。
街上的氛围显然和以前有所不同,国家政策的小道消息满天乱飞,行人偷摸着议论着,就怕影响到庄稼上去。
赵仁虎仰面看着昏黄的天空,暗道天气要变了。
当晚就下起了几十年一遇的鹅毛大雪,几个小时就将小小的村庄染的冰雪洁白。
赵仁虎窝在厚草上,盖着军大衣,烧了一堆炭火,这才不觉得那么冷了。
腊月三十,冰天雪地,寒风呼啸,轮到赵老头家请吃团年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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