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常委服丧
“沧藏高速公路之修建,是全市经济工作的一件大事,是平阳当前和今后一段时间的重点任务,对于沧海经济社会发展大局,特别是对于拉动整个沧海西北部发展,具有无比重要的意义。Www.feiazw.coM
飞速中文网平阳党委一班人知道老百姓对此理解不是很到位,甚至有对立情绪产生时,第一时间赶赴现场,从实际出发,从最广大农民切身利益出发,圆满地解决了问题,彻底地消除了隐患。这是深入贯彻‘以人为本、执政为民’理念的具体实践,也是深入贯彻‘***’重要思想的具体行动。”县委***钱树志如是说。
“沧藏高速通车后,从沧海至藏马山,将由目前的四小时车程,缩短为不到一个半小时。平阳将正式步入沧海一小时经济圈。这对于平阳经济社会的跨越式发展,对于平阳人民物质文化生活水平的快速提升,具有无比重要的意义。在实际工作中,我们既要处理好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之间的矛盾,又要处理好大多数人根本利益和少数人实际困难之间的矛盾。实践再一次有力地证明,只有深入一线调查研究,坚持走群众路线,才能克服困难,妥善解决前进道路上可能遇到的各种问题。只有心怀党的重托,心系人民的期望,才能把我们的各项事业不断推向前进!”县长郭大中如是说。
群众是走远了,但摄像机没有离开。
很显然,摄像机能把声音传到更远的地方。
沧海电视台金牌记者芬果子对县委***钱树志和县长郭大中进行了现场采访。
采访背景是衰草连天的大片坟茔,显得庄重而又沧桑,比在会议室或者演播室里更具说服力。当然,更庄重、更沧桑、也更具说服力的,是县委***和县长的表情和语气。说到内心激动处,县委***和县长慷慨激昂,猛力挥手。
重任在肩,时不我待。改革发展,与时俱进。披荆斩棘,不遗余力!
“请问您是怎么看待于根顺同志的?”芬果子的微笑魅『惑』而又睿智。
“于根顺同志是我县藏马镇基层干部,是一棵好苗子,能力突出,敢作敢为。平阳县委建立了赛马机制,鼓励更多的优秀人才脱颖而出。”钱树志看向于根顺的目光,欣慰而又慈祥。只有不断地培养年轻干部,才能使我们党的事业万古长青。
“于根顺同志是年轻干部的杰出代表,经过一番磨砺之后,日渐成熟。我个人认为,是时候给于根顺同志压上更重的担子了!”郭大中看向于根顺的表情,赞许而又期待。想干事,能干成事的干部,是党的好干部!
“于根顺同志,您……咦?”芬果子想请于根顺谈谈感想时,却发现于根顺早就走远了。
董桓转动摄像机,在一座孤坟前拍到了于根顺。
镜头拉近,一个老太太枯坐在墓碑下,两眼空洞,形容枯槁,似乎了无生机,和周围的荒草隐然一体。这坟头倒是修葺得极好,时时拂拭,光洁照人。
镜头再拉近,特写——烈士陈大有之墓。
于根顺站在老太太身后。赵山虎和赵甲第也没走,还有老太太的几个侄子。
“人都没了,要钱何用?”赵山虎一声长叹。刚才,赵甲第已经给于根顺介绍了烈士陈大有,以及陈赵氏千里寻骨值的传奇故事。
人没了,钱又能换回来什么呢?这位英雄的母亲,可能活不了多久了。而这座坟头,就是她的精神寄托。甚至,就是她的生命。于根顺面沉似水,凝视着墓碑,肃立良久。
“把衣服脱了!”于根顺叹息一声,转向赵甲第。
“啊?”赵甲第一愣。怎么又脱?昨天我已经脱一回了!这是坟地好不好?不是澡堂子!昨天我穿错了,今天又穿错了?
“废什么话?!”赵山虎抬手就要敲孙子的爆栗。小师侄这是要干什么?
疑『惑』并不耽误赵山虎执行小师侄的命令。当年师父说一句话,小兄弟们那可是泼命地干啊!谁要是得师父夸一句,能兴奋三个月……赵山虎越来越分不清记忆中的师父和眼前的小师侄。像,太像了,几乎能重叠。
“哦!”赵甲第只好低头配合爷爷的惩罚,然后快速地脱了孝服。爷爷的身子骨不结实了,脾气倒是不见改……
于根顺的身高和赵甲第差不多,坦然穿上丧服,肃然整理了一番,悠然把麻绳系紧。
众目睽睽之下,于根顺站在墓碑前,左手大指『插』於右手虎口内,掏住右手子纹。右手大指屈於左手大指下,掏住午纹,外呈太极图,内掏子午诀。左手压右手,扬善隐恶,举手向天遥祝,缓缓地一揖到底。
三揖之后,于根顺双膝同时跪地,两手分开扶地,重重一叩首。
随后起身,如是者三。
九拜三叩!
只有赵山虎知道这大礼,却也和赵甲第及陈赵氏的几个侄子一样,完全傻了眼。
只有陈赵氏下意识地反应,侧跪在墓碑前,同样三叩首,家属答礼。答礼完毕,陈赵氏无声地啜泣,大滴泪珠滑落。
“抗外侮,存民族。敢牺牲,壮山河。为国捐躯,你是真正的烈士。为民殒身,你是真正的英雄。值得于根顺大礼!”于根顺缓缓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忘记了民族英雄,我们就是民族的罪人!”
陆续有村民赶回,扛着镐头铁锨,远远地站在周围。
起初,大家都看到了于根顺大显神通。这是个不一般的英雄。
后来,大家也看到了于根顺为他们争到切实的利益。这是个不一样的干部。
现在,大家又看到了于根顺礼拜烈士的一幕。这是个……村民们嘴拙,不知道如何形容。总之,这一幕,永远难忘。若干年后还可以讲给孙子们听。
出于对新闻点的敏感『性』,董桓把这一幕完整地拍了下来,虽然同样是莫名其妙。
“观众朋友们,刚才我们看到,于根顺同志身穿丧服,在一个坟堆前行叩拜大礼。让我们到近处去采访一下!”芬果子面对镜头,敛去笑容,庄重肃穆,俏脸带着一丝冷艳。
这厮又整出了什么幺蛾子?钱树志和郭大中面面相觑。在这次风波中,两人的战斗友谊倒是颇有长进。但很显然,对方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记者和摄像机走向于根顺,县委一班人当然也随后跟了过来。
“记不住历史的民族,活该挨打。忘记了英雄的国家,没有前途。如果烈士墓被强拆,让我们到哪里去祭拜英雄?”于根顺来回踱了几步,愤慨而忧伤。
藏马山上数百英烈,谁还记得他们?那个庞大的坟茔里,烈士和日寇,可能埋在了一起。
“脱!”于根顺指着几个身穿丧服的村民。
“啊?”村民们同样是不知所以。
“脱掉丧服给我!”赵甲第当然明白于根顺的命令,并靠前督促落实。
“哦!”几个村民手忙脚『乱』地脱了起来。脱完之后,基本和赵甲第一样,黑『色』棉袄棉裤,针脚处有棉花挤出,斑斑点点得醒目。
赵甲第收好几套孝服,捧在手里,送到于根顺跟前。
“钱***,郭县长,这座坟茔里,是一位战斗英雄。死在异国,埋在它乡。英雄的母亲,乞讨两年,步行三千里,取回了儿子的骨值。儿子是英雄,母亲也是英雄。烈士叫陈大有,母亲叫陈赵氏,请过来祭拜!”于根顺冷眼锁定常委一班人。气势滔天,压力山大!
回来的村民已有数百。数百警察也靠近了些。上千双眼睛盯住了五个常委。
北风呼啸,衰草摇曳。坟前再无其它声音。
钱树志和郭大中对视一眼,咬紧牙关,毅然决然地向前,从赵甲第手里接过丧服。其他三位常委也跟在后面,大家都有份。
西装革履外面,套上了宽松的丧服,赵甲第甚至好心地帮他们系紧了麻绳。
随后,于根顺在前,钱树志和郭大中在后,三位常委又一排。六个人成等边三角形之势。
常委们的动作虽然不太规范,甚至有些滑稽古怪。但他们努力了。
众多的村民自发地跪在了外围。
警察们观望了一番。今天的一切都不寻常,有点找不着北的感觉。有几个人带头跪下了,大家也就都跪下了。
站在原地的,只有董桓和芬果子。
董桓用镜头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幕,虽然并不知道能否播出。
芬果子酝酿了一下感情,想做一番解说。但终于什么都没说。
村民们惶然不解,警察们莫名其妙,常委一班人各怀心思,却都跟着于根顺作揖叩首。
一板一眼,像模像样。九拜三叩,一丝不苟。
陈赵氏面带凄容,眼里却有了神采,身体也灵活起来,虔诚地叩首答礼。
“大娘,我知道您心里委屈。大有离开的时候,还没有我。我今天却带人吵醒了大有。大娘您知道吗?我心里也委屈,我也不知道跟谁说理去……”于根顺的声音哽咽了,眼泪抑制不住,扑簌扑簌地落地。
良久,于根顺强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大娘,咱们不图什么,咱们就图个良心,咱们不跟那些混蛋计较。这个世界上,好人总是吃亏的。这没什么,咱们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咱们为他们牺牲『性』命,不图他们报答,不图他们感恩。咱就图自己心里舒坦,谁让咱们是好人呢?”
“大有,是好人。大有,是好样的!”于根顺惨然地看着陈大有的墓碑。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陈赵氏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慢慢地『摸』向于根顺的脸颊。于根顺膝行两步,接住了这只干枯的手。
这手,没有一丝热度,于根顺的脸颊却感到了温柔和慈爱。
陈赵氏笑了,笑得很幸福。
于根顺笑了,笑得很天真。
赵甲第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赵山虎喉头痒得厉害,抬眼看着苍天。
这哭声像是能够传染。不一会儿,星星点点的哭声汇集到一起,形成了滔天的大海。
钱树志和郭大中这次没有对视,各地垂头看着地面。这些年,我们都做了些什么?
刚开始穿丧服时,还想着伟光正的形象问题。现在,脑海中的摄像机却已远去。
董桓关上镜头,把摄像机提在手里。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脸。身为记者,见到的听到的事情多矣。可是今天不同。
芬果子早已泪流满面。香粉被冲得沟壑纵横,眼影被洇得一塌糊涂。董桓却没觉得芬果子变丑。
平复了一下心情,董桓再次打开摄像机。镜头中,身着丧服的于根顺和一众常委,亲自动手,挖开了烈士墓。
村民和警察在周围庄严肃立。脸上,并没有身份地位之差别。
“观众朋友,刚才我们看到的是,于根顺和平阳县委一班人,亲自动手为烈士迁坟。烈士名叫陈大有,二十二年前,牺牲在越南前线。英雄的母亲,乞讨两年,步行三千里……”
三日后,陈赵氏在儿子的新墓前,阖然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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