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马镇卫生院是个破烂的二层小楼,满满当当各种排队人群,脸上各种焦虑。
父母无病无灾,是儿女最大的福分。于贵来夫妇含辛茹苦一生,如今年过花甲,倒也是有钱难买老来瘦,身体很好。所以,于根顺从未到过镇卫生院。速度奔走一圈之后,终于发现一个小窗口往外扔药。嗯,就是这里了。
小朵生命垂危,于根顺哪有心情打听规矩,循序而来?扔药的人态度恶劣,于根顺也只好采取点非常手段,一把扯掉铁棂子,再一把扯掉玻璃窗,已经是很客气的了。事实证明,这很管用……
徐大夫微胖的脸上透出轻汗,一直在节律地按压小朵腹部。不时透过窗户看向院门,脸色逐渐焦灼。五年前,徐大夫曾经救治过一个类似症状的小娃娃。那娃娃是一个护士的乡下侄子,多亏是在医院内突发症状,儿科专家徐大夫第一时间救治,药物也来得快。
呼吸骤停,脑部无供血。如果不能应急救治,即使苏醒过来,也可能留下严重的后遗症,白痴都是有可能的。在这偏僻的小镇上,顺子去买药,谁知道要耽搁多久?
就在此时,于根顺突然携风进屋,忙不迭地把两个药盒放在炕沿上,既能让徐大夫看到,又不至于打扰了救治。
小朵脸色有所缓和,但仍然没有知觉。小小眉头紧皱,手脚时有悸动。
于根顺两手下意识地撑在炕沿上,看看徐大夫,看看小朵,使劲地咬着嘴唇。于贵来夫妇连唉声叹气都不敢,互相扶持着站在门口处。如果不扶着点,可能都站不住。
“拿个大碗来。”徐大夫心下一松,立即沉声吩咐。小朵福缘深厚啊!看来医院就在左近。
没等于贵来动作,于根顺早已“哧溜!”一声,取过来一摞饭碗,静候下一步命令。
“把药打开。”徐大夫果然继续吩咐,好在语气平缓,宝相庄严,让于根顺放心不少。
大玻璃瓶的生理盐水,瓶口有薄膜封印的橡胶套。于根顺来不及按步就班,拇指和食指掐住瓶口一掰,瓶颈整齐断裂,随后“咕咚咕咚”地倒入碗中。针剂也是如法炮制,薄玻璃针管“噗!”地一声断开,手指捏处却碎裂了,玻璃片深深扎入手指。
鲜血溢出,于根顺却没又感到痛疼,按照徐大夫命令,把针剂倒入碗中。一滴鲜血冷不防也滴入药液,血丝如花绽开。于根顺懊恼不已,嘴角惨笑,这不会影响药效吧?
“把孩子抱起来!”徐大夫看到血红,古怪地看了于根顺一眼。
于根顺“噌!”地上了炕,把小朵抱入怀中,身体斜向上。徐大夫掰开小朵的嘴巴,端起药水轻轻往里喂。
小朵虽无知觉,不知道徐大夫作了什么动作,居然吞咽起来。于根顺心里更加放松,这才觉得后背冷飕飕的,早已汗透重衣。或者是明白治疗有效,或者是开解于根顺三人,徐大夫一边喂药,一边轻声解说。
“小孩子新换环境,水土不服。再加上玩耍太过兴奋,导致神经官能紊乱。首要的就是按压腹部帮助恢复呼吸。好在一切都很及时,放心吧!应该没什么问题。”没什么笑容比医生的笑容更甜美了。
喂完一碗后,徐大夫试了一下小朵的鼻息,轻轻地按摩小朵背部。随后拿起另一支ATP针剂,屈指一弹,尖部应声而飞,倒是比于根顺轻巧得多。
又灌了一碗混合药剂之后,小朵的呼吸果然平稳起来。徐大夫让于根顺把小朵放在褥子上,垫了枕头,这才微笑着说,“现在没事了,刚才我也很担心,怕买药不及时。十分钟之内回不来,问题可就大了。”
于贵来夫妇这才反应过来,顺子出去也就是三五分钟的事吧?如果换于贵来去,怕是刚刚跑到卫生院。儿子身上的奇迹太多,老两口就势坐在门槛上,实在是没有力气感慨。
“大恩不言谢。”于根顺叹息一声,轻轻地把小朵额前的头发分到两边,或者是药水作用,小朵头上沁出汗来,头发已经濡啊湿了。
“你的手,没事吧?”徐大夫微笑着说。
“哦,没事。”于根顺用左手指甲抠出了几片碎玻璃,右手拇指和食指都有烂肉。
“呀——”于老太太打了一盆水过来,又倒进去一些热水,试了试水温,这才抓过于根顺的手,细心地清洗伤口。于根顺没觉得痛疼,老太太嘴里倒是不停地吸气,手上偶有用力不匀。
伤在儿身,疼在娘心。
养儿方知父母恩啊!于根顺很能体会老太太此时的心情,另一只手却忍不住去摸小朵的脸蛋。刚才还苍白如纸的两颊,此时逐渐恢复了红晕。
“小朵,真是你的干女儿?”徐大夫已经和于家夫妇很熟悉了,看顺子的表情,居然半真半假地开了个玩笑。
谁知道于家夫妇也竖起了耳朵。大家都是有孩子的人,有些事情是骗不了人的。比如顺子抚摸小朵时的眼神。那绝对是为人父者的慈爱,丝毫做不了假的。
虽然儿子的年纪小了些,和小朵有点不搭。但儿子身上的奇迹还少吗?该不是七年前儿子在外面做下了什么事情吧?还有一个叫小石的男孩。如果真是那样,多好啊,龙凤呈祥……可是七年前,儿子才十五岁?
“呵呵,呵呵。”于根顺摸了摸后脑勺,“就算是我亲生的吧!这个不重要。”
“大衍他,到底在忙什么?说是管着剧组一百人,忙得不着家。我要去看看吧,他又不让。”徐大夫一脸轻松地转换了话题。儿子到藏马山来,就是奔着顺子来的。顺子大概是儿子最信得过的朋友了。平时母子说话,儿子也一直是“顺子哥”云云。
儿子离家十年,几乎是个空白。突然返家,完全变了模样不说,却要带着妈妈离开家乡。母子相认当然不成问题,徐大夫也立即放下一切跟着儿子飘泊。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儿子更重要的吗?
环游世界时,徐大夫从未追问过儿子,儿子也从未主动提起。但徐大夫心里怎能不揣着个疑团?如今巧遇顺子,少不得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些事情。徐大夫觉得,儿子的一切,顺子可能都知道吧?
“啊?哦!”于根顺连忙应声,“大衍是个能人,放心让他忙就是!”
看小朵呼吸逐渐平稳,甚至小有鼾声,于根顺和于贵来夫妇都放下心来。给小朵盖上了一条毛巾被,睡一觉醒来,大概就欢蹦乱跳的了吧?
“待会儿你再去一趟医院,买静脉注射器,生理盐水,丙种球蛋白针剂,我给小朵吊个水,增强免疫力,以后就不会出现这种病症了。”徐大夫也不追问。顺子是藏马镇主要领导,察其颜色,是做大事的人。街谈巷议中,藏马人对他们的“顺子哥”竟是极其推崇的。儿子跟着顺子,应该是有前途的。
以后一直呆在儿子身边就好。儿子在哪里,哪里不就是自己的家吗?徐大夫是高级知识分子,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听到顺子不愿多说,也就住口不提。
“好,我这就去买!”于根顺当即跳下炕来,临行前,又小心地亲了亲小朵的腮。
谁知道小朵睫毛动了动,突然睁开眼睛,“爸爸?爸爸!”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充满了喜悦,伸出胳膊去搂于根顺的脖子。
“哎!我的宝贝!”于根顺任小朵搂着脖子,却没有抱小朵。徐大夫果然是神医!这才刚醒了,不会再出什么麻烦吧?
“醒了就没什么问题了。”徐大夫明白于根顺的顾虑。于根顺闻言,果然把小朵抱了起来,张开大嘴使劲地吸了一口,顿时吃进去半个腮。前后不过一小时,期间种种忧惧,岂是言语可以表达?于根顺眼睛湿润,这时才想起苏烟来。
啊,如果小朵有什么意外,可向苏烟如何交代?
“爸爸,小朵刚才睡着了吗?爸爸不陪小朵,小朵都无聊了!”小朵使劲往后扳于根顺的脑袋,但两只小胳膊好像没有多少力气。
“嗯,小朵,都是爸爸不好!爸爸再也不离开小朵了!”于根顺把脸埋进小朵脖子里,一股沁人心脾的娃娃体香。
“嗯,拉钩!”小朵手舞足蹈的,笑颜如花。于根顺也笑得跟个啥似的,小指勾住拉拉,拇指盖章生效。
小朵却睁大了眼睛,“爸爸,你怎么受伤了?”英明神武的爸爸也会受伤的?小朵的脸色郑重起来,嘟起小嘴,认真地吹气……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于贵来叹口气,不管小朵是不是亲孙女吧,顺子也确实应该成家了。据说顺子都是要当镇长的人了,立业够大,没个媳妇伺候着多不合适?再一想却又是一团乱麻。楠楠是个好媳妇,家世好,人品好,知理孝道。可小朵和顺子这关系,顺子也定期去沧海,这都什么破事啊!于贵来觉得一团乱麻。
“我去买吧!现在应该没那么急了吧?”于贵来看向徐大夫,徐大夫果然点头,再次拿月份牌写了处方。
没等于贵来出门,却听见院子大门被敲响,虽然大门是敞开的。随后,两个医生打扮的人探头探脑地出现在门口,脸上努力地堆着笑:“于主任在家吗?”
前面是个胖乎乎的女医生,两只手各提着一个方便袋。后面是个瘦高瘦高的男医生,搬着一个大纸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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