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为过年准备的东西很丰盛,而且今年杨卓雪还有孕在身,更添了许多喜气。
“多谢郎君。”
每个仆役都提前拿到了红包,等回去拆开一看,却是钱票。
“官人,这能用吗?”
庄老实的妻子疑惑的看着钱票,觉得这东西怕是没啥用。
“你懂个屁!”庄老实抢过钱票,小心翼翼的收在箱子里,然后上好锁,这才心满意足的道:“这是暗香出的钱票,如今在汴梁通行无阻。”
“那么好?”他的妻子讶然道:“就听闻益州那边有交子,可那交子也只能在那边花用。如今郎君竟然在汴梁弄出来了这个,真是厉害啊!”
庄老实得意的道:“郎君文武全才,以后定然是要青史留名的。某在沈家管事,多半也会被记一笔……那可是史书啊!想想某就激动的睡不着。”
他的妻子好歹也识字,闻言就说道:“郎君以为是要做宰辅的,定然青史留名,可你就是管家,怎么可能?”
“你懂个屁!”
庄老实涨红着脸道:“那些宰辅在郎君这个岁数时都还在读书呢!郎君比他们还厉害,既然比他们厉害,史书上自然要多记些……那个,某去看看灯烛。”
他的妻子在后面捂嘴偷笑,心想这大白天的有什么灯烛,不过是说不过了耍赖而已。
庄老实一出来就正好遇到了王天德。
“见过王员外。”
这都年底了,这位不在家数钱,来沈家干啥呢?
王天德是来找沈安的。
“水军缴获的那些船只和货物在发卖,安北,咱们能不能……”
书房里,沈安缓缓抬头,摇头道:“这等事不是暗香该干涉的。还有,赚钱的门路多不胜数,咱们走自己的路,少掺和这些事。”
这是给王天德立规矩。
王天德心领神会的道:“是,以后官府发卖的东西暗香不掺和。”
沈安面色稍霁,解释道:“但凡官府发卖东西,商人去买也就罢了,官员去买……你想想张方平。”
张方平就是买了官卖的房子,然后事发被贬官,这事儿沈安还掺和了一脚。
王天德悚然而惊,说道:“是了,某只想到了赚钱,却没想到不小心就会牵累你。”
“牵累不牵累的某不在乎,因为某不差钱,谁也没法用钱来弹劾某。”
哥不差钱啊!你要弹劾就拿出证据来,否则哥反弹弹死你。
王天德换了个话题,“钱票之事,咱们家底厚实,发出去的钱票商人们都肯收,某想着是不是再发一些?”
“暂时就这样。”
沈安谨慎的道:“钱票是用暗香的信誉为担保,终究有限……”
“可是安北……”王天德眼中流露出了些贪婪之色,“外面的商人愿意要啊!咱们只要弄出来就是钱……”
王天德的未尽之意就是:那是纸啊!
用纸换钱,这等好事不赶紧做还等什么?
这是人的劣根性,看到好处就上,风险意识被抛之脑后。
“他们若是来兑换呢?”
沈安反问道:“若是他们挤兑呢?”
“不会那么巧吧?”王天德的身体朝着沈安的方向前倾,“安北,只要咱们拿捏好分寸,保证能套出不少钱来。”
“然后你就等着去坐牢吧!”
沈安没好气的道:“年底了不说这些,你记住一句话,除去一国之外,个人想用信誉来当做货币,那就是发狂,并无例外。除非能有国家为你背书,否则这就是找死。”
没有国家背书的大规模金融行为就是在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王天德遗憾的告辞,临走前溜到了厨房,在曾二梅不满的嘟囔声中提溜走了几串香肠。
“自家那么有钱也不知道做,这是要送给包公家的。”
厨房弄了许多好东西,沈安准备送些吃用的去包家。
“郎君,司马光来了。”
庄老实的表情看着就像是便秘了一般,沈安皱眉道:“好好说话。”
“这人不是和咱们家不对付吗?”庄老实恨恨的道:“小人本想冷落他一番,可又怕别人说咱们家失礼,还是上了茶水。”
“顾大局,不错。”
沈安觉得在自己的熏陶下,连家里的管事都变得道德高深了。
道德高深,最近他喜欢用这个词来勉励自己。
他随手拿了一块糯米糕边走边吃,庄老实跟在身后嘀咕着。
“小人让陈洛在水里弄了些东西……”
噗!
沈安把嘴里的食物都喷了出来,回身不敢相信的看着庄老实,“你是庄老实?”
道德高深的梦想破灭了,沈安很难过。
“放了什么?”
“放了什么?”
果果从前方跑来,肩膀上站着的绿毛跟着叫唤着。
“哥哥,是什么?”
快新年了,果果最为得意,因为她有吃不完的零食,以及穿不完的新衣裳。
“哥哥,是什么?”
绿毛学的很像。
沈安盯着它,说道:“红烧鹦鹉好吃。”
“红烧鹦鹉……啊哦……”
沈安连灭口的心都起了,绿毛把脑袋缩着,喊道:“小娘子救命,小娘子救命……”
鹦鹉这段时间被果果带了过去,沈安少了许多聒噪,但没想到这傻鸟越发的嘴刁了。
果果摸摸它的背,说道:“不怕不怕。”
绿毛抬头,用嘴轻轻的啄着果果的手。
“少胡闹!”
沈安急匆匆的去了前厅,司马光在喝茶。
“好茶!”
司马光赞道:“你家的茶膏喝着与别人家的不同,味道浓郁啊!”
“喜欢就好。”沈安的脸颊抽搐了一下,问道:“司马公百忙之中来沈家,不知有何贵干?”
这话问得很是僵硬,司马光却安之若素的道:“先前听闻暗香发了钱票,老夫以为不妥。”
马丹!
沈安想抽王天德一顿。
怪不得这货先前要来央求扩大发行量,原来是规模闹大了,闹得连司马光都来了,可见影响不小。
“私人发钱票,若是任意发放会如何?”
司马光看来研究过沈安的性子,所以话唠不见了,言简意赅的就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意思。
而且这个问题一针见血,直接点出了钱票的最大弊端。
一旦沈安缺钱或是想卷款跑路,他随时都可以加大钱票的发行数量,然后丢下这个烂摊子跑路。
“司马公有话请明说。”
沈安觉得这位是来找茬的,所以话也不客气。
“私人发钱票不妥!”司马光依旧是言简意赅:“收了。”
沈安很纠结的道:“商业的归商业,暗香有足够的资本金去发行钱票。否则每次都搬运大量的铜钱,容易吗?而且大宋的钱荒你不知道?”
“可却容易出事!”司马光今天像是中邪了,话少的让沈安害怕。
“收了吧。”
沈安摇头道:“某知道这样不妥,但目前没有别的办法。”
司马光突然叹息一声,还舔舔嘴唇,沈安心中觉得不妙。
“你还年轻,钱是挣不完的,为了挣钱去弄这个……”
开始了。
沈安终于知道他为啥先前话少了。
司马光的嘴唇很干,铁定是陈洛加了什么药物进去。
那厮只会泡壮那个啥的药酒,能加什么药?
沈安捂额,想把陈洛给阉了。
“……钱票和交子差不多一个意思,可交子被官府给管着,你的钱票却是……”
“……要顾及大局……”
一番话说完,司马光气喘吁吁的道:“记住了……”
“记住了!”
沈安只求他赶紧走人,否则会忍不住想堵住耳朵。
司马光再舔舔嘴唇,说道:“今日口干舌燥,可有清水。”
边上的庄老实也觉得不对劲,赶紧出去弄了清水来。
司马光牛饮一气,叹道:“还是水最好啊!水利万物而不争,遇……”
沈安要抓狂了。
司马光发表了一番对水的看法之后,又叮嘱了一番及时停止钱票的重要性,这才回去。
再回来时,庄老实小心翼翼的看了沈安一眼,见他没生气,这才说道:“郎君,司马光这次是先礼后兵呢,若是不听的话,他定然会弹劾。”
“就是要等他弹劾!”
沈安笑了笑,“钱票的弊端某岂会不知?问题一直在,只是看谁先发现罢了。没想到竟然是司马光,可喜可贺啊!”
“可喜可贺?”庄老实觉得自家郎君怕是昏头了,“郎君,那司马光可是连官家都敢弹劾的人啊!”
司马光越发的显得老成持重了,弹劾谁也是一板一眼的,让人觉得眼前站着的是一块木头,而不是人。
“就是他了。”
沈安笑的很是得意,“大宋的钱荒一直存在,钱荒啊!商业要发展怎么能钱荒?可就算是知道铜矿一时间也采不到,还不如从制度上来革新金融。某若是主动提出来,朝中的那些重臣们定然会反对……那就让司马光来解开好了。”
庄老实愕然道;“这是您故意的?”
“你说呢?”
沈安负手而立,说道:“大宋的官员失职了,这等私人发钱票的事就该在第一时间发现和制止,可他们却拖到了现在……”
庄老实心服口服,不禁想起了自己前面一个主人,觉得那位真的是脑子不够用,最后竟然因为贪腐被发配。
而眼前的这位只是随便想个主意,钱财就滚滚而来。这人比人,真的是气死人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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