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洛河水道左侧的一座山峰上,王崇古背负着手,看着江面之上,一艘正在缓速航行的的三层楼船,
“公公,我看那个家伙,应该是不会来了。”
在王崇古身侧,一位面白无须的年轻人吐了一口白气:“卫若那边传来消息,说有人夜班射书,告知他这艘运奴船的行踪。显而易见,那人已有所警觉,故而欲假我等之手。”
此人名为宫元极,是一位绣衣郎将。而他口中所说的卫若,则是他的一位同僚,亦官至绣衣郎将一职。
“我想他如果聪明,也不太可能出现。不过能找到卫若,他耳目倒很是很灵通。”
王崇古的面上,并无太多失望之色。他依旧神色淡定的,继续看着江面:“让人动手吧,看看这艘船,到底怎么回事?”
宫元极闻言,却是一愕:“不等那什么魔龙八部的人来交易吗?朱粲说与他们的交易地点,就是前面的码头。”
“这船吃水不对。”
王崇古白眉微微一皱:“真是千名壮年男女的话,船舷哪里可能飘的这么高?船上一直都没有灯火——总之,你先让人登船去看看。”
宫元极神色凛然,他亲自奔下了这座小山。随后就有十几艘快船,从江岸出发,在江面之上,带出了一条条白痕。
仅仅须臾之后,那艘航行在河中央的三层楼船,就被团团围拢。
而等到宫元极,带着大批的绣衣卫登上楼船时,当即就皱起了眉头。这艘船上,赫然全是已经死去多时尸体,同时有着强烈的血腥味,钻入他的耳鼻之内。
“给公公他发信号,让他速来一观!”
宫元极一边说着,一边大步往下层甲板的楼梯口行去:“找到船上掌舵之人,要留活口!搜检所有的尸体,看看有什么线索——”
也在这可,宫元极忽然顿足,他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
这股气味,原本是被压在血腥味之下,可当他走近楼梯口的时候,却已强烈到了刺鼻的地步。
而宫元极的瞳孔,也在这一刻收缩成了针状。
“有硫磺,都给我退!所有人速速离船!”
宫元极自己也是这么做的,他三步并成两步,直接就从这艘船上跳了下去。
而也就在宫元极,才刚刚跳入水面之后不到三个呼吸,就只听一声轰然震响。那艘三层楼船,蓦然爆烈开来,巨大的火舌席卷周围二百丈距离,几乎覆盖住了整片江面。
然后是滔天的水浪,掀起了足足三十余丈,那巨大的罡力震击,即便在水面之下的宫元极,也没法幸免于难。他的口中,顿时一口鲜血吐出。
这个时候,位于远处山顶的王崇古已是面色铁青,目中蕴育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双拳则死死的紧握着,一丝丝无法自控的真元,将地面撕出了一条条深达数尺的深痕。
而王崇古不知道的是,就在事发现场的二十几里外,一尊全身覆盖着黑色帆布作为伪装的墨甲,也正定定的看着这一幕。那观瞄孔内的瞳孔,正闪现着若有所思之色。
※※ ※※
数天之后,一支长达十数里的庞大的队列,从洛阳东门的校场出发,往荥阳方向行进。
所谓冬狩,是从商周时代流传下来的礼制。
《左传?隐公五年》云:“故春蒐夏苗,秋獮冬狩,皆於农隙以讲事也。”
意思是春天搜寻猎取未怀孕的禽兽,夏天猎取为害庄稼的禽兽,秋天杀伤禽兽,冬天围猎禽兽。
此为四季狩猎的名称,通过有组织的狩猎,来达到军事演习的目的。
古时物资不丰,人口稀少,郊外狼群遍布,熊罴狮虎横行于野,所以天子与各部落的首领,每一个季节都会在农闲之际,亲自组织一次大规模的围猎,一方面是为猎取肉食;一方面则是为清除郊外的野兽,护佑国民与农猎。
等到东周与春秋战国之时,人口繁盛。这四时狩猎,就渐渐流于形式了,不再以猎杀与驱逐虎豹猛兽为目的。那时候诸国间征战频繁,很多国君都是借此机会,操训国中军马。
西汉之时天子,则将此发展为礼制,历代都遵循不违,直到西汉末年才逐渐荒废,之后的魏晋,由于各种缘由,干脆将之遗忘取缔。
直到五胡乱华,胡人天子本身就爱好骑射,便又将这规矩重新捡了起来,取乐与操训军马两不误。
而当今的大隋天子,还是皇子之时,就酷爱射猎。哪怕在其继位之后,也没放下这一喜好,只要是人在东都,那是一场都不会落下的。
李世民神色颇为轻松的,带着他部属的玄甲都一千一百骑士,还有大业殿两千四百名重装甲士,走在这条‘长蛇’的中后段。
他刚才已经涉险过关,就在出发不久,天子率领一众大臣,亲自策骑巡阅全军。
在从队列之旁经过时,李世民看出这位陛下的神色,其实是有些不满的。可这位仅仅只是蹙了蹙眉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至少玄甲都的骑士,都能够把战马给骑稳了,在行进之时,也能够维持住整齐的队列。所有将士看起来也是孔武有力,身躯雄壮,精悍之气外露于表。
如果不到近前观察,是看不出他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本质的,
而其他几个铁骑都,却是连表面的功夫都做不到。队列散乱也就罢了,那些战马还时不时的,跑下御道下方的农田中撒野。
李世民隔着老远,都能听见那几位同僚声嘶力竭的训斥与咆哮声。
他的阴阳元瞳,也能望见名武猛都尉苍白如纸的脸色。
天子并未当场训斥,不过只从事后,这位陛下让内侍送来的赏赐,就可知道这位的心情。
李世民得了一对白璧无瑕的玉璧,一对六百炼的千牛刀,还有一杆做工精良,几乎仅逊于神兵一筹的马槊,以及一千五百两黄金。
而其他的几位骑都尉,则只是得了五百两黄金而已。
不过这也带来副作用,李世民与几位同僚交流之时,就敏锐的发现,这些家伙看他的目光有异。眼珠通红,那是一种羡慕嫉妒恨等种种情绪交杂的眼神。
李世民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出身武功李氏的家世,足可为他压下这些许的嫉恨不满了,这几位武猛都尉,没有一位能够在家世上与他比肩的。
在军中厮混,一靠本事,二靠功勋,三靠家门,四靠资历。
他前三样都能拿得出手,且都是最顶尖的,足以服众。唯独差一点的,就是年龄。可他的这些同僚,也没有一位超过二十五岁的,资历也不是太深,比他强不到哪去。
何况军中之人,大多都是直爽汉子。背后捅刀使绊子的小人不是没有,可毕竟还是不多。
相较于这些同僚的妒忌,天子的重视与欢心,无疑更重要的多。
无论对他本人,还是武功李氏,都是如此。
李世民的那些部下们,也都很开心。天子赐给了李世民厚赏,也没将他们落下。
而似他的大舅哥长孙无忌,就到手了八百两的黄金,以及一把御赐的千牛刀。品质不如李世民的那把,却也是一口难得的宝刀了。
不过这位,却也是略含艳羡的,看着李世民新换上的千牛刀与马槊。
“毗卢遮,你难道就不觉受之有愧?该得到这两口兵器的得住,该是另有其人吧?”
李世民闻言,当即哑然失笑:“无忌哥想要是么?可惜这是御赐之物,否则就送给你了,我家里还另有两套,又不缺这个的。”
长孙无忌听了之后,几乎就欲吐血。倒不是为李世民言中的调侃,这家伙语中那满不在乎的态度,才是最伤人心的。
“你这混蛋!下次你别想让我再帮你。”
长孙无忌先一声咒骂,随后凝声道:“你自己也用心点,没发现么,天子对你的大业殿,其实是不太满意的。”
即便这些大业殿的将士,也都得了些许银钱赏赐,可相较于玄甲骑这边,其实是大大不如的——这其实就代表着天子的态度。
“我知道!”
李世民的神色无奈,这些天以来,洛阳城内云谲波诡,他自己的事务也是千头万绪。根本就没法用心于公务。
真希望这次的风波之后,洛阳城内能够稍稍平静一些——。
不过他要为李玄霸复仇,也寻幕后黑手,他的那尊神血睚眦,又注定了要在洛阳城掀起腥风血雨,兴风作浪。
思及此处,李世民不由又苦笑出声:“玄甲都这边,你注意帮我看着,我得去几位皇孙那边看看。尤其注意那小子,别让他惹是生非。”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后方的某人,斜视了一眼,
长孙无忌知道这位,说的正是玄甲右旅的校尉侯君集。
他却不禁轻蔑的一笑:“你放心便是,整个玄甲都都知道这家伙,是个什么样的人,绝不会随他生事。如果他自己按捺不住,做出什么蠢事出来,那是他自己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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