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他们做什么?要依我意,就不该放他们进来!”
此时李秀宁亦已起身,怒瞪着厅门之外的那些和尚:“要不是这些秃驴见死不救,三弟何至于丢了性命?我们李家每年那么多银钱,却养了一群不当人子的杂碎!还不如拿去喂狗!”
郑观音闻言苦笑,她也听说了李世民,曾经在返回之前,遣人向善化寺求援一事。
虽说善化寺之举,还谈不上是‘见死不救’。可当时如这些和尚,随意派一到两位大僧正前往,今次的结果,就可能大不相同。
且善化寺每年既受了唐国府这么多供奉,却在李家有事之时却选择袖手旁观,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所以她虽觉不忍,却也绝不愿为这些和尚帮腔劝说,
需知此时合府上下都对善化寺心生怒恨不已,而窦氏更是对这些和尚深恶痛绝,此时她如开口,只怕非但无益,反倒是火上添油。
不过她的夫君李建成却看不下去,也站起了身,叹息着看了厅外一眼:“三妹何需口出恶言?据我所知,善化寺之所以不应二弟之情,
其实事出有因,并非是他们所愿。自然,三弟之死,他们难辞其咎,也确需重惩不可。可难道我等,还能将他们善化寺的人全杀了不成?”
——他亦是佛门信徒,虔诚更在其妻之上。
李秀宁却不肯就此作罢,冷笑着看李建成:“大哥你这是又忍不住善心发作了?可我有一言相劝,那毘沙门固然是有周济天下穷困之辈的仁心,可也有降魔伏妖的酷烈。哪里似你之般,该仁之时不仁,不该心善之时,又假仁假义!”
这‘毘沙门’正是李建成的小字,也是佛门多闻天王之名。多闻天王有周济六道贫苦众生的宏愿,以及保护善众之财的**力,同时也
是佛门战神,手持慧伞,用以降伏魔众,护持众生修行资粮。
而李秀宁说到此处,忽然又做恍然大悟状:“也对,大哥你一向都看三弟不顺眼,在他还没记事的时候,就恨不得他死去,如今三弟魂归地府,岂非正合你意?”
“李秀宁!”
李建成已是怒目圆瞪,用仿佛择人而噬的目光,注视着棺木旁英姿勃勃的少女。
“难道我说错了?你对自家的弟弟何时上心过?可对于外人,倒是假仁假义。”
李秀宁半分不让,冷冷的与李建成对视,目中的火焰,也似化为实质。
“真当我不知道?善化寺的这些秃驴,可一向都对你有求必应。你是担心我家与善化寺交恶,让你痛失外援吧?”
“你二人都够了!能不能少说几句?这是三弟的灵前。难道要让你们三弟,见兄妹相争反目?”
郑观音的面色铁青,忙拉住已经怒火冲顶,须发倒竖的李建成:“三妹她心伤迦楼罗之死,一时口不择言而已。夫君你多大岁数,要与你的亲妹计较!”
李秀宁哂然一笑,似乎还欲说什么。可此时她身后的柴绍,却也在此刻,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衣袖。这让李秀宁蹙了蹙眉,可终究还是闭上了口,再不言语。
李世民则是感觉一阵头疼,他虽不喜李建成的为人性情,却也不想看到李秀宁,当着众人的面挑衅他们的大哥;更不愿在李玄霸尸骨未寒之即,闹到兄弟不和的地步。
且当年之事,其实严格说了,也算不得李建成的过错。大哥他,当时仅只是御下不严而已。当时谁能想到,一个奶娘之子,竟会有那样的胆量?
可此刻的他,却还是说不出话。而仅仅片刻之后,李世民就又觉脑内晕沉,心力交瘁。
而在再次陷入昏睡之前,李世民本能的猜测那位清华元君,一定是给他使用安神催眠的药物,否则自己怎会如此嗜睡?
这两天,李世民虽是从樊世兴等人的嘴里,得知了许多消息,可却完全没有足够的心力,去整合梳理。往往他才开始思索,就已是筋疲力竭的状态。
不得不说,那位还真是看透了他的性情。清华元君让他养伤期间,万不可费神多思,可他自问自己,是万万做不到的。三弟身死,而那些凶手与幕后的主使,依旧逍遥于世,这让他怎能心安?
所以那位元君,就直接用药物之力,让他安神静养么?
不过清华元君的药物,虽有‘*’之嫌,可效果却是很不错的。仅仅四天时间,李世民就已感觉自己浑身那撕裂般的痛感,已经消失的差不多。只有行动之时,才会感觉不适。体力虽还是虚弱不堪,却已勉强能够行走。
此外他的声带,虽还未完全痊愈,却也可发出一些简短的音节了,只要说出的话不超过五个字,就没什么影响。
而自这日之后,李世民就再不愿呆在自己的小院之内静养,又回到前厅李玄霸的灵堂内,为三弟守灵。
不过这天的晚上,他就从樊世兴那里,得知了一件噩耗。
“李权死了?”
李世民不禁惊异万分,又心惊骇然的,看了跪坐在自己身后的亲兵队率一眼:“他是怎么死的?是死于何处?因故何而死?”
这位李权,正是他们唐国府供奉的四位二品家将之一。实力超群,也有一手神射之能。
只以单人的实力论,这位甚至还在李师真与李师符之上。
更难得的是,这位办事的能力也很不错,精明干练,精通侦缉之事。以前他父亲担任郡守时,对这位颇为倚重,视之为左右臂膀般的人物。
也正是这位,让他的父亲在地方治政时,有了断案如神之称。
“权老是死在洛阳城南百里坡!”
樊世兴显然已将此事打听的非常清楚了,条例清晰的回应着:“据说是死于九变追魂翎!据我打听到的消息,在事发之前的一个时辰,
权老曾经入府与国公密探,谁后就领了大批好手出府。所以我猜权老他,应该是在百里坡那边,发现了什么线索。”
李世民不禁将拳头再次一握,眼神已惊疑不定。
九变追魂翎,那可是绣衣卫专有的暗器。据说杀伤力无与伦比,便是超品强者也难防范。曾在先帝代周之时,诛灭数十位实力超凡的逆党,由此威名远播。
可如今那位制造出九变追魂翎的大匠师,早已身死,之后也再没听说有人能够将这种机关暗器复制出来。
而如今绣衣卫掌握的九变追魂翎,总数都不到十件,如今都锁在内府宝库中,许久都没动用。
这居然又是一件天家之器,那些凶手与宫中,到底是什么关系。
而这时樊世兴,又迟疑道:“还有一事,自权老死后,唐国公就已将府中派出去,追查凶手的供奉全数召回。”
李世民闻言再次一怔,心想他的父亲,这究竟是意欲何为?
这个时候,不更该展示唐国府的强硬吗?怎能在此时退缩?
※※ ※※
“他就是怕了!”
同一时间,正在后院喝着汤药的窦氏,却是忍不住将自己手中的药碗摔成了粉碎。
“说什么无论如何,要让凶手付出代价,说什么武功李氏的威名不容轻辱,结果只是死了一个李权,便要缩起头来,将玄霸他的血仇置之不顾!他这算是什么父亲?我怎么就嫁了这么一个胆小如鼠之辈?”
“夫人此言,却是有些过了。”
此时在窦氏身前侍奉丹药的,正是哑仆:“唐国公可不止是三郎的父亲而已,更是武功李氏的一家之主。事涉天家,岂可不慎?”
窦氏闻言,却是冷然哂笑着注视哑仆:“真是难得,你居然还有为我夫君说话的时候。”
“这是因夫人之见,过于偏颇。我不希望夫人你因怒火,而蒙蔽你的理智。”
哑仆语声淡淡的解释:“这次是事出有因,就在两个时辰之前,有宫中的内侍,私下拜见过唐国公。国公召回人手,是在这之后,而非是因李权之死。”
窦氏闻言,顿时柳眉微蹙:“内侍,是哪个内侍?既然夫君他同意密会,想必身份不低。”
哑仆冷然一哂:“是皇后身边的掌案太监侯士安!”
“侯士安?”
窦氏面色凝重,眼神狐疑。
大隋宫制,内侍共有大内总管,御前太监,掌案太监,殿上太监,回事太监,通侍太监,内侍这七个层级。
一个掌案太监,在宫中已是最顶尖的人物,整个禁宫,通共也不过二十人而已。
当然在禁宫这种地方,职阶其实并无意义。一个太监的地位权势如何,主要还得看帝后与后宫诸妃的恩宠。
而这侯士安,不但是萧后御前最得宠的太监之一,更是大内总管元问殊的义子。
她已经明白,李渊为何会选择停止追查。尽管心内,虽还是无法原谅,却已心气稍平。
“也就是说,害我孩儿性命之人,确与宫中有关?甚至与皇后有涉?”
她的脸色阴沉似铁,目中风暴隐聚。正是这位萧后殿下,钦点了李世民的姓名,前往巡查太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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