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炎比起以往都更加轻松，这么多年来，连睡觉都不敢踏实了睡。
现在总算是彻底放松了。
他人一放松，一直像冰块一样紧绷着的脸，就化了。
看到二人时，笑容就没收过。
他长得本来就好看，加上一头银发，俊美得不像真实的人，笑起来更加好看，双眼微弯，嘴角还带一个不怎么显眼的酒窝。
他笑起来的时候，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就像时间过了那么久，这么多年发生了那么多事，都只是一场梦。
陆时乔和暗卫默契的一人一边，走到不远呆着。
周寅有些恍惚，走过去，就在旁边的地上坐了下来。
两人并排坐着，一声不吭，安静极了，就像小时候坐在海边一起看海一样。
他们会探讨猎人世界，会探讨太阳的未来，会吐糟老爹，会在背后说太阳猎团某个人的坏话，也会为了任务紧张兴奋互相打气……
这是他们分别后十多年，第一次这样坐在一起。
如果可以，时间凝固在这一刻，该多好啊。
良久。
“你干了件大事呢，胆子不小，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是连见生人都怕吗。”周寅率先开口道。
“呵呵……长这么大，自己做主的事就这么一件，以前都是躲在你和老爹身后，什么事都有你们护着，我也没什么机会……”夜炎笑了笑。
“那这次……这么天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两个人干总比一个人容易些。”
“也不是什么好事，一条有去无回的路，容不下那么多人。”夜炎偏头看了一眼眉心都拧成了一股绳的人，忍不住就想笑，“再说了，以你的性格，什么事都要光明正大、恨不得向全世界宣战，你来了也只会拖了后腿。”
“你小子……”周寅深知，夜炎就是为了不让他卷入这场是非，才什么也不告诉自己。或许当年他那么执意的要毁灭了太阳猎团，也是不想让自己牵扯进去。
甚至在这次斩首事件中，阿炎或许也将他的出现掐的死死的，不然他们哪有那么容易拿到地下监狱的入口和地图。
他算准了自己会去营救时乔，所以将他出现的时机和立场都算得死死的，让他成为这场拯救计划里最高光的人物，全程都在为他以后铺路。
或许这场浩浩荡荡的复仇毁世计划，他早就写好了结局，根本不是毁灭，而是让猎人世界以另一种极端的方式涅槃重生。
这个男人，无论心中有多少仇恨，无论自己多么痛苦，曾经多么冷血残忍，但他到底总是温柔的，舍不得毁了这个曾经给了他一切的世界。
两人面对着大海，谁都没说话，安静得只听到风呼呼的吹过。
夜炎的银发随风飘扬，竟比几年前又白了不少。
“我一直很好奇，你这头发到底是怎么白的？”周寅看着他的落在扶手上的头发，看了半晌，问道。
“老爹离开后那两年，独自闯荡江湖受了些打击。”夜炎显然不想讲细节。
想想也是，应该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是啊，才三四年时间，就带着自己的猎团来灭了世界第一的太阳，把你厉害的。”
“这么多年了还怪我呢，心眼儿真小。”
“不怪，”周寅坦白道，“当时还很庆幸，终于找到理由解脱了，反正骂名和压力都你承担了，我舒服的很，就是有些不服气，一起长大的，凭啥你三五年就另起炉灶成了世界第一，我他妈捡了个老爹的便宜，还整的要死不活的。”
“你不适合做团长。”
“哎我说你别干了件大事就得意啊！”
“呵呵……”夜炎低低的笑了声，“是真的。”
他说起这个的时候低头的一瞬间，眼底一暗，到底浮上了一抹遗憾，“小时候一直在想长大了应该怎么样，那时候我还偷偷跟老爹聊过，让他以后把猎团传给我。”
“啥？我怎么不知道，你耍心机啊，竟然那么早就开始谋夺团长之位了？”周寅笑道。
“我想我做了团长，坐镇后方，你做猎人去前线，这样，你就可以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受琐事的烦恼了。我们联手，让太阳猎团不仅是世界第一，还要永远永远传承下去！”夜炎扬着下巴，眯着眼睛一副小得意的样子。
转而，又眼底一暗，可惜，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竟然是自己亲手葬送了太阳。
“你这么一说……”周寅摸了摸下巴，“好像确实挺好的。”
“最后你和陆团长在幽灵的日子，我也算是圆梦了。”虽然这个梦不长，但也足够他不留那么大的遗憾了。
“那都是啥啊，被你刀架着脖子上赶着，可真他妈自由啊！我跟你说，那不算，你现在回幽灵去，我还能考虑继续在你手底下当个队长玩儿玩儿。”
夜炎笑了笑，并未回答。
“怎么的，你不打算回去了？”周寅试探道，“我跟你说，幽灵猎团那么大盘子，还有猎人中心这一盘稀巴烂的事，你不回去谁给你擦屁股？！”
夜炎摇了摇头，手撑着座椅扶手艰难的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负手看着夕阳下垂的海际，天快黑了。
“回不去了……”
“怎么就回不去了？我看看有老子在，谁敢来找你麻烦，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这次计划也算成功了，我的心愿已经……”
“打住，别整的像遗言一样。”周寅心底有不好的预感，起身赶紧匆忙走过去，站在人旁边。
“你也看到了，我身体也撑不住了……”夜炎看着面前紧绷的人，示意他稍安勿躁。
“见了鬼了，你们岛上那个变态医生，死人都能救活，更何况你这还好的很呢。”
“柯恩不是救人的，他是杀人的人。”
“老子管他杀人还是救人，救不了人把他手打残，看他还搞些恶心的实验。”
夜炎没说话，看向站在不远处一直看着自己的陆时乔，眼底一软，朝她招了招手。
“陆团长是个好女孩，你别辜负了她。”
“什、什么，我跟时乔我们是家人知道吗，就我跟你这样差不多。”周寅老脸一红。
陆时乔钉在原地，双眼一直盯着夜炎，也没动，半晌，终于在他那带着温柔歉意的眼神下，无法控制的动了动抬脚走了过去，停在几步远。
“陆团长，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夜炎道。
陆时乔没做声，她现在实在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男人，他把她当做棋子，投到危险重重的计划中去。
试探她折磨她威胁她利用她，甚至不择手段伤害她身边的人，她这一年里遇到的所有危险和痛苦，几乎都是这一人施加的，就连自己复仇的最终对象也指向了这人。
她是恨他的，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可现在看到他这个样子，那样一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跌落尘埃时原来背后藏着这么大的渊源和痛苦。
虽然做尽恶事，最后却总是手下留情，就连她的斩首也被上了保险，派人暗中保护自己。而且他还是周寅一起长大的朋友……
她的恨没有少，但面对这个人时的心情却变得复杂，没见到之前，自己只想杀了他一了百了，现在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夜炎垂眸，看向她垂在身侧捏得咯吱响的拳头，张了张嘴，最后千言万语只轻轻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陆时乔抬头，因这份轻飘飘的道歉突然让她心里的一根弦断了，她瞪着眼，眼里满是泄露的疯狂情绪。
“道歉？你有什么资格道歉？！你以为你是谁啊，我父母因你而死，十字猎团因你受伤解散，你知道芃芃的父母全身烧伤在医院住了多久吗？你知道我们多少次差点死在任务中吗？这次，又有多少猎人受伤，多少人死在了这场战争中？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我也没法替他们接受道歉！”
周寅看着爆发的陆时乔，抬了抬手，最终还是放下了，小家伙不是自己，自己可以理解阿炎所有的一切，但她不能也不用。
夜炎脸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痛色和愧疚，坦然张开双臂，“我不后悔，如果我的死可以弥补这一切，你现在可以动手了，能死在陆团长的手下，是我的荣幸，也是更好的归宿……”
“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陆时乔眼底迸发出强烈的杀意。
“阿炎你少说两句！”周寅瞪了一眼夜炎，“做错事了就乖乖道歉弥补，你以为你的命值几个钱？”
他有些害怕，上前捏了捏陆时乔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冲动。
陆时乔只是死死瞪着面前的人，凭什么他那么理所当然的把所有人当做棋子，凭什么将整个世界玩弄在鼓掌中？！
现在又做出这样一副对不起全世界的样子？谁信啊？！
“怎么，下不了手？”夜炎张开眼睛，看着面前挣扎痛苦的人。
良久，他叹了口气。
“没关系，我帮你。”说完，往后退了两步，张开双臂往后一仰。
周寅瞪大眼睛，疯了似的张开手扑过去，“你给老子住手！”
这一刹那，一秒就像一年那样慢，所有的动作都被放的无限大，无限慢。
他眼睁睁看着这个自己人生最重要的人消失在悬崖上，坠入深渊，留下一抹惊心动魄的笑容。
“再见了，小寅……”
“阿炎——”周寅扑过去，下意识就想跟着跳下去。
他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一个亲人了。
“周寅，你不能下去！”陆时乔死死拉着周寅，要不是她手快，这人就没了。
她想都不敢想，悬崖下就是深海，跳下去绝无活路。
看着消失在崖下的人影，眼神复杂。
夜炎他……本来就没打算活下去了吧。
“团长！”一直侍奉在夜炎身边的暗卫，几乎毫不犹豫冲过去跳了下去。
他能怎么样呢，只想在地狱路上为团长做个伴罢了，就算面对索命的鬼魂们，他也要守护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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