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水寨陷入了混乱之中,客人们都已经七颠八醉,仿佛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各种杂物从船上丢下来,让兵丁不堪其苦。
陈沐见得此景,哪里会放过机会,当即便要溜走,然而就在此时,何胡勇竟是抵挡了火盆,从人群之中冲撞而至,拦住了陈沐的去路!
何胡勇的武功是毋庸置疑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花招都只是片刻的延缓罢了。
眼下人群乱糟糟,陈沐逃脱无望,心绪却反而出奇的镇定,似乎完全能够豁开一切了那般。
“雒剑河,我只问你,我陈家是不是你害的!”
何胡勇皱起眉头来,朝陈沐道:“二少,你并未参与洪顺堂的具体事务,只要你交出衫子和印剑等一干信物,我保你无事……”
“我只问你,我陈家是不是你害的!”陈沐并不想听他的花言巧语,心中也根本就没有半点相信。
“不是我。”何胡勇摇了摇头,否认了陈沐的指控。
“既然不是你害的,那你为何要追捕我,现在只要你放我走,你就还是我洪顺堂的红棍,否则便是我陈沐之敌,我发誓一定会替父亲清理门户!”
陈沐斩钉截铁,何胡勇却仍旧摇了摇头:“二少,这世间并不是非黑即白,想来你也该有体验,许多事那都是身不由己,目前这般样子的情况,我如何能放你离开?”
陈沐哈哈一笑道:“既然陈家不是你害的,你就还是红棍,身为红棍,却要抓我入狱,这就是你的身不由己?你是我帮众,还是朝廷鹰犬!”
何胡勇眉头紧皱,朝陈沐道:“二少,欲速则不达,事情需要徐缓以图之,冲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年纪还小,尚且有些不顾大局,但这不怪你……”
“我想若是你的父兄尚在,也会与我这般,劝你暂时忍耐,也不想看到你忘送了性命……”
“二少,你从未插手帮中事务,根本不知道堂中大计,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为此事洒血断头,这些我都可以不怪你,但你若不愿束手就擒,那么便只能得罪了……”
陈沐往前走了两步,直视着何胡勇,一脸坚毅地说道:“我是没有插手帮中事务,但我亲眼看着父兄罹难,就在我的眼前!”
“任你百般推脱,这都是无谓的,你若仍是忠的,便会放过我,又何来追缴衫子?”
“这衫子干系重大,便是我也是知道轻重的,你却要追来献给朝廷,这可是帮中叔伯们的命啊!”
“言尽于此,你要动手便动手,看我会不会退缩半分!”
陈沐画地半圈,扎起二字钳羊马,左拳右掌,刚柔并济,正是阴阳参同掌法!
虽说陈沐闹了一阵,但何胡勇显然是没有将陈沐看得太起的,毕竟陈家二少只是读书种子,虽然跟着大少陈英练过武,但也不过是花拳绣腿,身为红棍,何胡勇又岂能不知。
陈沐的二字钳羊马也是南拳之中常见的马步,何胡勇就更是不怯半分,也不抽刀,当即便抢攻过来,当面轰出一掌!
他到底是手下留情,不敢用拳,然而陈沐果真是不退反进,身法如穿梭于水草间的游鱼一般,欺近身距之后,左拳与何胡勇对轰,右掌却按在了何胡勇的肋间!
陈沐只不过是十四岁,便是站桩木人一般,任他打个十几拳,也是挨得过的,何胡勇又岂会当作一回事。
这细胳膊小腿的,何胡勇也担心用力过大,留了七分力,右掌后缩,便扣住了陈沐的左腕。
然而陈沐的右掌按住他的肋间之后,陡然发力,手掌一震,如春蚕吐丝一般,暗力与后劲竟是喷薄而出!
何胡勇半边身子突然便麻了起来,也亏得陈沐气力尚且不足,否则这一下可就要震断他的肋骨了!
“这不是大洪拳!二少你到底学的甚么功夫!”何胡勇揉了揉肋骨,也是满脸惊讶。
陈沐心中有如何不窃喜?
这可是他第一次运用阴阳参同掌法来对敌,虽说是何胡勇托大在先,但确确实实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过陈沐可不想跟他解释什么,他回头望了一眼,陆路是不可能逃得掉的,想要脱生,便只能往海里走!
毕竟他的第一次逃生,就是从海上离开的,眼下水寨混乱,自己又如何能不抓住这个机会!
念及此处,陈沐便趁着何胡勇震惊失神的空当,撞入了乱糟糟的人群之中!
此时水寨的主人客人全都玩得不亦乐乎,他们从排船上投掷杂物,闹得兵丁鸡飞狗跳,兵丁也是气恼起来,渐渐动了真格!
诚如早先所言,水寨里藏污纳垢,三教九流的人物尽皆藏于其中,兵丁大肆来搜查,这些案底的免不了要被清洗出来。
有人带头作乱,这些人自是想方设法脱身,便开始对兵丁下暗手,状况也就愈演愈烈,甚至有人反夺了兵丁的武器,这就恶劣了!
陈沐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撞入人群之中后,便对那些兵丁下暗手,彻底挑起了双方的怒火来!
他要保护的是林晟和浦五,如今他已经现身,又跟何胡勇对峙了一场,抓捕林晟和浦五也就再没借口和意义。
而林晟和浦五都是老江湖,水寨越乱,他们反倒越容易脱身,陈沐也不消担忧这些。
更重要的是,陈沐需要尽量制造混乱,因为水寨足够乱,他们才会去搬救兵,而水寨的救兵,可不就是天后宫的神秘老道么!
然而陈沐在水寨之中如猴儿一般钻来跳去,老道却迟迟没有来援,连水寨的人都已经开始骂娘,派了好几拨人去催,却仍旧没见得来人!
何胡勇的眼中自是只有陈沐一个,对于窝藏在水寨中的毛贼宵小,他并不感兴趣,可此时场面根本就难以控制,他只能让兵丁堵住陆路出口,让人乘船绕到水寨后头去,封锁出入的船只。
只要这些人不得出入,全被包在水寨里,揪出陈沐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船底又岂会漏针。
何胡勇不愧是老狐狸,将兵丁主动撤出之后,反倒让水寨的人都冷静了下来,知道冲撞官府是闯了大祸,头上那股热气散去之后,一个个也就后怕退缩了!
而何胡勇将兵丁撤出之后,还能避免损伤,在外围布置包围圈,看似退了一步,实则却掌握了主动!
陈沐躲在水寨之中,也不敢冒头,毕竟是他挑起的混乱,这些人又急于找个背罪羊,必然要把他交出去。
“这可如何是好……”陈沐本想着通过水路逃走,然而此时兵丁已经绕后,将船只都给封了,除非他跳水潜游,否则根本就逃不掉。
然而他水性虽然不错,但也不可能潜水太远,必然是要冒头的,一旦冒头,水里行动迟缓,连对抗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让人给活捉了。
这厢困顿之时,何胡勇已经在外头发话了。
“本官今夜前来,是索拿陈沐的,此人乃新会陈家案子的关键人证,闲杂人等若不退避,本官也只能一并拿回去,你们可想清楚了!”
何胡勇如此一说,谁还敢乱闹,纷纷退到一边,老实得如学堂里的读书郎一般!
何胡勇带着亲兵,眼看着就要登上水寨排船,外围的兵丁却骚乱起来!
火光摇曳,一道高瘦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
轻轻的咳嗽声,竟是将兵丁的骚乱之声给压了下去,此人所过之处,旁人竟都噤若寒蝉!
陈沐躲在排船上,随时准备跳水,此时看得真切,也松下一口气,来者可不正是期待已久的天后宫老道么!
他只是披着那件破旧的道袍,仿佛寻常起夜的老人,是不是捂住嘴咳嗽两声,可黑白两道的人物,一个个都敬若神明!
陈沐没来由想起送饭的婶婶,照着她的话,老道不像是当成神仙一般供养,反倒像恶霸一般欺压着水寨的人。
可此时见得众人的眸光,陈沐才知道,这老道的震慑力到底有多强悍!
何胡勇眉头紧皱,不过终究是迎了上去。
“吕胜无,这事插手进来,殊为不智,你还是回去吧,水寨本就脏污,我懒得踏足一步,该如何便如何,只是那后生仔,我是如何都要带走的。”
“原来他叫吕胜无……可惜果真不是我洪顺堂的人……”老道始终不愿吐露姓名,送饭的也不清楚,那年轻庙祝也不敢泄密,陈沐便一直无从得知,没想到却是从何胡勇口中听得了。
老道也不理会何胡勇,而是走到排船前头,吐出两个字来:“下来。”
陈沐心中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从排船上走了下来,与其跳海,不如相信这老道。
陈沐本就是男生女相,适才又闹腾了一阵,此时众人才见得真容,没想到却是个十几岁的后生仔,众人也都感到惊诧。
陈沐一直躲躲藏藏,也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正大光明地抛头露面,难免有些心虚,不敢抬头。
老道一脸的怒其不争,朝陈沐道:“你是做贼心虚么,你是罪犯么,为何不敢抬头?”
老道这几句话,使得陈沐陡然醒悟过来!
是啊,一直以来,连他都将自己当成了钦犯,可他何罪之有?他的父兄惨死,母亲自尽,家人受难,受害者该是他陈沐才对,为何躲躲藏藏的是他?
适才何胡勇也只是说陈沐是证人,而非钦犯啊!
念及此处,陈沐便坚毅地抬起头来,义正言辞地答道:“陈某人何罪之有!又怕过谁来!”
吕胜无终于欣慰地点了点头,而后转身朝何胡勇道:“何管带可听到了?老道也想问问,你凭什么要抓这个年轻人,罪名是甚么,且说来听听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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