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张黄纸黑字的榜单终于贴在告示板上,‘平江府发解试录取榜’,一行大字格外引人瞩目。
榜单下面顿时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热切地注视着榜单上的名字,企图将自己的名字和上面的名字对上号。
可惜,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这样的期待是徒劳的,真正中榜的考生都在远处,他们内心反而没有大多数士子那样急切期盼。
很快,希望在一双双目光中消失了,一个个考生黯然离去。
每三年一次的轮回再次发生,有士子开始低声哭泣,旁边有人低声安慰,但更多人是茫然离去,这个时候,谁的心情都很沮丧,没有谁会去关心哭泣的人。
终于出现了一个低头疾奔的士子,从他跳跃的步伐和脸上难以掩饰的喜悦,就能判断出,这是一个上榜者。
他紧紧咬住嘴唇,生怕自己的激动和欢笑给其他士子带来刺激,走得远远的,他才一蹦老高,激动得大喊大叫,“我考中了!”
他的激动大喊还是引来无数人的目光,有羡慕,有嫉恨,也有蔑视,不过是个解试而已,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范宁没有上前去看榜,李大寿和苏亮自告奋勇跑去看榜,不多时,李大寿先回来,他就像中了邪一样,望着地上发愣,一脸茫然和不可思议。
“大寿,你怎么了?”范宁有点担心地问道。
“师兄,你说考试院会不会弄错了?”李大寿迟疑着问道。
“搞错什么?”
范宁目光犀利地注视他,“是不是你上榜了?”
李大寿点点头,依旧一脸茫然,“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的名字在第四十八名,考号也是我的,可是我书法不好......”
他没有再说下去,泪水忽然从眼睛里涌了出来,“师兄,我真考中了吗?”
范宁紧紧搂抱他一下,“大寿,恭喜你考中了,快去给父母报喜吧!”
李大寿捂住脸,激动得难以自抑,中榜的喜悦俨如洪水般涌入他的内心,使他的激动更加沛不可挡,他张开手臂,仰天大吼一声,拔足便向城南方向狂奔而去,他要将中榜的喜悦告诉家人。
众人都惊讶地望着奔远的李大寿,谁也想不到李大寿居然中榜了,要知道在九人党中,他的成绩就只比明仁和明礼稍好一点,但他却考中了举人,董坤和蔺弘的目光更是黯然。
范宁却不奇怪,在过去的两个月中,李大寿一直在太湖农村深入了解农民的疾苦,整整两个月,他就像一个普通农民一样生活,体会他们着喜怒哀乐。
正因为他下了功夫,他的对策文才会言之有物,才能写得比别人更透彻,更加朴实。
这让范宁也颇为感动,自己都找不到理由说服大家深入农村调查,但李大寿却完全信任自己,正是这份信任使他获得了沉甸甸的收获。
这时,苏亮也回来了,他一脸古怪地望着范宁,走到范宁面前,又围着他绕圈子打量。
“苏亮,怎么回事?”众人都焦急地问道。
苏亮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叹息道:“我觉得你肯定能考中贡举士,但怎么也想不到,你居然考了第一名!”
周围一片哗然,范宁居然考中童子试第一名。
这时,明仁和明礼狂奔跑来,激动得大喊大叫,“阿宁,你考上第一名了!”
明仁和明礼的情绪感染了众人,众人将范宁高高举起,欢呼着向空中抛去。
苏亮站在一旁,难以掩饰脸上的喜悦,他并没有告诉大家,他也上了榜,童子榜第五名。
.........
中午时分,府北酒楼酒客爆满,格外热闹喧嚣,明仁和明礼在关扑店押注范宁考第一,各中了一百两银子,加上上午卖出了五百本书,他们的心情比中了榜还要欣喜,主动请大家吃饭。
不过陆有为不在,李大寿跑回家报喜了,酒桌上只有七人。
段瑜这次没有考上,但他心态很平和,他才十三岁,三年后也才十六岁,机会要比别人多。
段瑜举杯抿了一小口酒,笑道:“第一名是吴县的范宁,第二名是吴江的柳然,第三名是长洲县姚曦,第四名是昆山县严清,第五名吴县苏亮,这次吴县是大赢家,长洲县的脸要被打肿了,口口声声要包揽五个名额,最后只得一个第三名,沦为平江府笑柄,以后看他们还敢乱吹嘘。”
“今年真是冷门迭出!”
董坤也想通了,他由衷为范宁和苏亮高兴,他喝了口酒笑道:“成人解试这边的结果也令人掉了一地的眼珠,之前夺魁大热门昆山士子孟童和吴江才子张潮都没有进入前三,倒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李幼林夺得解元,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不是所有人,有人就猜中了。”
明仁忽然想起一事,瞪大眼睛问范宁道:“我记得很清楚,你押李幼林考中解元,真被你押中了,你岂不是要中大奖?”
范宁摇摇头笑道:“我没有押一个人,我押的是前三名,李幼林第一。”
“那你第二名和第三名押的是谁?”
范宁笑道:“我有点记不得了,回头拿底单去看看。”
“阿宁,我有一种强烈预感,你这次一定会中大奖,两千两银子啊!”
范宁微微一笑,“好像真有这个可能,我想起来了,第二名押的是胡铠,第三名是赵波澜。”
“全押对了!”
明仁和明礼对望一眼,一把抓住范宁胳膊,激动万分道:“别吃了,我们赶紧兑奖去!”
范宁好容易才挣脱他们的手,不满道:“你们两个消停一下吧!只要是我的,它就跑不掉。”
蔺弘在一旁惊叹道:“师兄,你真是要逆天了,童子试考第一名,买个关扑也能拿到大奖,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小弟敬师兄一杯!”
蔺弘一直比较低调,他对范宁这个师兄的态度并没有像李大寿那样虔诚,三个月前,范宁要求大家去农村调查,他也是一笑了之,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这次对策题真是考《兴农九策》,他心中才满是懊悔,范宁更是考了童子试第一,才彻底改变了他的态度。
如果自己能有李大寿对范宁一半的尊重,那么今天自己的名字也能上榜了。
董坤也举杯站起身道:“我和蔺弘一起,敬师兄一杯。”
范宁起身笑道:“回头我给你们两人写一份规划,你们按照我的规划认真复习,积极准备,我有把握,三年后你们也能上榜。”
两人大喜,“多谢师兄!”
段瑜急得合掌哀求道:“师兄,我也叫你师兄,给我也准备一份吧!”
范宁知道三年后的解试题,他虽然不能明说,但他可以朝解试题方向规划,让几个师弟都有机会考上解试。
范宁见段瑜满脸诚恳,便笑着点点头,“可以!”
明仁、明礼刚要开口,范宁一摆手止住他们,“你们两个就免了,科举不适合你们,经商才是你们的归宿!”
.........
这两天张三娘有点心神不宁,上次儿子回家告诉他两件事。
一件事是烧酒的技术在京城泄露了,很多正店都推出了各自的烧酒,按照当初和朱元兆签署的提成协议,一旦烧酒技术泄露,协议就结束了。
张三娘倒不在意烧酒提成,她在朱氏钱铺的存银已超过两万贯,对钱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看得重了。
她这两天是为另一件事心神不宁,那就是儿子的科举,昨天就应该发榜了,但一点消息都没有,着实让张三娘担忧不已,昨晚她一夜都没有睡好,以至于今天打不起精神来。
张三娘正坐在房间里照看女儿,女儿有睡午觉的习惯,要睡到下午才会醒来。
望着女儿红扑扑的小脸,张三娘心中充满了母亲的怜爱。
这时,远处隐隐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开始张三娘没放在心上,但随着敲锣打鼓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喧闹,这让张三娘眉头一皱,这会影响女儿睡觉的。
她站起身,刚要去关门,丫鬟阿梅跑了进来,“大娘,你去看看,门口来了好多人!”
张三娘心中一惊,连忙道:“你照看阿多,我去看看!”
她披上一条肩巾便匆匆向外走去,只见大门外站满了村里人,中间是几名公差,还有几个鼓乐手,管家老元正和公差说着什么。
“老元,怎么了?”
张三娘毕竟是女流之辈,来了这么多人,着实让她有点紧张。
老元看见张三娘,连忙对公差道:“这就是我家主母,范小官人的母亲!”
公差连忙上前行礼,笑道:“范大娘,我们来向您报喜了!”
公差挺直腰,打开报喜书,高声念道:“吴县木堵镇蒋湾村范宁,高中平江府解试童子榜第一名,特此报喜!”
“啊!”
张三娘一下子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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