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好了。”随着小棠的一声话音落下，他的笔尖也刚刚好钩完最后一笔，那是顾悠悠被风吹动，始终摇曳在唇边的一缕长发。
顾悠悠闻言，侧目去看。
画上的女人同自己的长相有八分相似，另外两分之中，有一分是小棠赋予现在的穿着很是“朴素”的顾悠悠的冻人风韵，另外一分，便是顾悠悠从中看到的，她自己的悲伤。
果然吗？这孩子的眼睛，是能够发现悲伤的？
他的画，也总是画着事物悲伤的一面，起初，见画册上只有事物，而没有人物，顾悠悠还以为是他有什么禁忌的地方，可是，现在，看到小棠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一个生动的顾悠悠跃然纸上，顾悠悠才明白过来。
不是他从来不画人物画，是因为没有一个人，愿意让他去窥探自己的心房，去寻找其中黑暗的阴影角落。
而她，是第一个。
画上的顾悠悠也是坐着，就在远处的那棵树旁，与上次他的画种不同，这一次，顾悠悠身后的树上，还原了原本的鸟巢。
只是，顾悠悠这姿势，在她看起来很是特别，画中的人双手抱膝，向她的右后偏起了头，目光凝聚的方向，正是那曾经消失不见的鸟巢。
因为画中人仰着下巴的动作，显得她脸部的线条更加深刻了，眼睛不空洞，却像是深藏着一个漩涡，如同一个无底洞一般，能够吸附人的心神。唇角轻轻向上挑着，却只表现出三分的笑意，剩下的七分，或许能够解释为冷艳。
这是将树和她独立出来的效果，可若是放在一起，构成一幅图景的话，便会觉得，那画中的女人，眼中流露出来的是寂灭，毁灭一切之后的寂静。
面上的三分笑意也陡然收敛，变成了哀泣的前奏，一曲闭上的赞歌即将奏响，将心献祭给魔鬼的女人匍匐吟唱。
顾悠悠忽然间诧异，这是他从自己眼中看到的东西吗？
顾悠悠承认，她的骨子里不仅仅有着果决一切的决绝，还有着与善良绝对对立的黑暗一面，只是，少有人能够激发罢了。
有的时候，她也会觉得自己很冷情，很残忍，心肠如铁石，可是，这一面只存在于她的心里，尚且没有任何人窥见过。
就如上次，顾悠悠大闹慕凌天和顾安安的婚礼，她心里想的，不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样的悲壮绝辞，而是如果得不到，就不如一起毁灭的残冷。
只可惜，毁灭慕凌天，她还早得很。
“这下，你可是发现了我的秘密了，嗯，想必你已经了解了我的性格了吧？现在，我该做些什么好呢？为了不让你泄露……”顾悠悠故作为难的沉思，就连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再不复方才的温柔。
小棠听在耳中，却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没错，他是已经将顾悠悠的性格摸得透透的，也真是因此，他才不会惧怕顾悠悠，不会抗拒和顾悠悠接触。
因为，他比谁都了解，她的心中，除了那被给俺的阴影笼罩的禁忌之地，还有着一块远非常人能够比拟的柔软之地，那里，是真诚和善良的国度，在她的心里，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宁静安稳，是一片难得的净土。
那样的心灵领域，他称之为极乐之地。
有着这样的极乐之地的顾悠悠，又能对他做些什么呢？况且，别以为他没看出来，顾悠悠是带着何种目的而来……
想到这里，小棠的眼眸中，因为发现了顾悠悠另一个秘密而闪亮起来的光芒，悠然暗了下去。
她也和那些人一样，想要“抚平”他心里的创伤吗？
那么，她的初衷又是什么呢？
他会不会像那些人一样？在得不到他的回应时候，渐渐失去耐心，像从前的很多人一样，放弃他？
“你可别得意，我也发现了你的秘密了，作为交换，我们要为彼此保守秘密。啊，这样，我们便是唯一知道对方秘密的人了，也是为对方保守秘密的人，那我们算不算是好朋友呢？”顾悠悠循循善诱，一步一步引导着小棠顺着自己的思维思考来，只是，这语气怎么听起来像是那哄骗小孩的人贩子？
或许，在小朋友的心中，用老巫婆来形容更加合适。
可是小棠又怎么是寻常的小朋友呢？他的心智只成熟，甚至可以和顾柯这个新小鬼大的鬼机灵相提并论，要知道，两人相差的可不只是年龄，顾柯还有小棠绝对没有的东西，那就是来自父亲的教导。
顾崇礼，可不是平庸之辈啊。她看过父子两人的相处方式，某些地方，让她想起了远在纽约克的艾利克斯和米勒夫人的西相处模式，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同为大家族的掌舵人，他们选择的教育子女的方式，却不是一味管教，而是亦师亦友的教导。
如此，就更能衬托出小棠的费比常人来。
此时，已经侦破了顾悠悠嘴脸的小棠在心中悄悄的翻着白眼，面上却是一副毫不为之所动的沉稳之色，无论顾悠悠怎么诱骗，小棠就是不答话，这让顾悠悠感受到了来自于熊孩子的强力暴击。
虽然，小棠他不熊，但是，他皮啊，还不是一般的皮。
顾悠悠很是气馁，这种气馁让她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小孩子，而是一个，不，是两个林如叠加起来的一个人。
就连面对林如意，这个她生平第一大敌，顾悠悠都没有如此挫败过，就连当初被她用计赶出顾家的时候，她还在背后咬牙切齿，在心里默默算计着什么时候举枪杀回来。
说到底，还是顾悠悠低估了小棠的心思，小棠，小棠的叫着，容易让她又一种错觉，那便是，小棠正的很小，虽然事实如此，但是，在他的身上，事实不是常理。
无奈，顾悠悠觉的，这时候，她可以放大招了，一定得压一压这孩子的傲气。
随即，触到了这两个字的顾悠悠便是一愣。
傲气？她该指望拥有一个绝对惨烈的童年的孩子身上还有傲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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