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国营大厂都很注重生活配套设施,既有工会妇联团委这些机构,还有大食堂、集体浴室,托儿所、小学、中学等硬件设施,晨光厂和红旗厂各自发挥长处,互相配合,红旗厂办了托儿所和小学,晨光厂办了中学,培养了整整一代工人子弟。
现在厂子不行了,原来的三产都分割出去了,或者出售,或者出租,比如原来的职工浴室,就是现在的华清池洗浴中心,原来的厂俱乐部,就是现在的益虫网吧,唯有子弟学校还在坚持运行,牌子依然没变。
对于自己的母校,刘子光还是很有感情的,他熟门熟路的骑着自行车进入了晨光机械厂的大门,厂区面积很大,想抵达子弟中学,穿越这片空旷的厂区是最便捷的。
门卫室里有几个大汉正在打扑克,根本看也不看外面,厂子都快倒闭了,除了几个承包出去还在开工的车间外,到处是一人多高的茅草,野猫到处窜,高大的红砖砌成的车间厂房,破败不堪,没有一扇窗户的玻璃是完好的,车间的大门用粗铁丝缠死,但通过残破的窗户能看见里面挤满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刘子光面前似乎浮现出一幅画面,自己背着书包从子弟中学出来,跑到厂子来找爸爸,正遇到工厂下班,电铃声之后,漫厂区都是工人和自行车,一派朝气蓬勃的景象。
“唉,我的童年啊……”刘子光感慨道,他又何尝明白,他缅怀的只是自己的童年而已,但对于广大已经不能上班的工人来说,那却是他们一生中最宝贵的黄金岁月啊。
骑着自行车走马观花,忽然刘子光被草丛里的一堆废铁吸引住,过去拨开乱糟糟的杂草一看,是一辆草绿色的边三轮摩托车静悄悄的停在那里。
“**!暴殄天物啊。”刘子光抚摸着锈迹斑驳的车身,看金属铭牌标记,还是1979年国营赣江机械厂出品的,粗犷的线条、对置双缸、水滴形油箱、横置弹簧坐垫、平直的车把,都让刘子光回到了那个物质贫乏的改革开放初期年代。
这辆饱经风雨的边三轮摩托车一定是厂保卫科的遗产,想当年保卫科那些叔叔可真是威风,开着长江750,头戴钢盔身穿帆布工作服,车斗上架着56式班用机枪,牛逼到掉渣渣啊,年幼的小刘子光很想摸一下,那个和气的保卫干事叔叔和爸爸挺熟的,还带着他兜了一圈呢。
再看这辆边三轮,虽然锈迹斑斑,但是没有损失多少零件,车胎虽然扁平,一点气也没有,但花纹还在,刘子光忍不住上去抚摸起来。
“干什么的!”一声怒吼传来,回头一看,是个穿着工作服的小伙子,带着红袖章 ,拿着橡皮棍。
刘子光不怒反笑:“是你啊,卓罗圈。”
那个带红袖箍的青工狐疑的看了看刘子光,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试探着喊了一声:“四眼?”
刘子光笑着说:“想不到你还认识我啊,卓罗圈。”
青工确信无疑了,上前一把抱住刘子光,两人都恶狠狠的捶着对方的后背,没两下子青工就受不了了,跳开来大喊道:“你劲怎么那么大,想打死我啊?”
刘子光呵呵笑道:“对不住,不是故意的,我太兴奋了。”
“走,上我们保卫科办公室坐一会去,咱俩有十好几年没见面了吧。”卓罗圈热情的拉着刘子光,他的两条腿微微有些并不拢,大概这就是外号的来历。
“不巧,刚才咱们子弟中学的老校长打电话找我,我正赶过去呢,等回来的时候再去找你吧,正好也有点事想找你。”刘子光说。
“那行,今天我值班,你待会过来吧,保卫科还在老地方,你记得吧。”
“记得,回头见。”刘子光飞身上车,飞驰而去,直到他消失在视线内,保卫科的小伙子才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巡逻去了。
到了晨光子弟中学门口,刘子光看到母校的大门依然是老样子,就连校门旁挂着的斑驳的木牌子都还是原来的,他不胜唏嘘起来,这扇大门背后,有着多少青葱岁月的往事啊,一时间前尘旧事全都涌上心头,眼角都湿润起来。
还在上课时间,学校大门紧闭,刘子光把自行车锁在门口,过去敲了敲传达室的门,巧了,看门老头也是原来那个老程头,现在怕是有七十多岁了,依然精神矍铄,就是眼神有点不好。
刘子光通名报姓,老程头恍然大悟:“是你啊,赶紧进去,王校长正等着你呢,记得校长室怎么走么?上五楼右拐第三个门。”
刘子光道一声谢,进学校去了,等了走了以后,从大门旁边的巷口里钻出两个鬼鬼祟祟的少年,看看左右没人,便从衣服下面掏出一把大钳子,快步上前剪开刘子光车轮上的链子锁,推了车子就跑,老程头在传达室里戴着老花眼镜看报纸,也没发现他们的行径。
刘子光穿过空荡荡的操场,回味着自己的学生岁月,那些单杠双杠,那些篮球架,上面似乎还有自己的体温,跑道边一排排高大的杨树,树叶依旧繁茂,微风吹过沙沙作响,一时间仿佛回到了过去。
多少年过去了,子弟中学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整洁的校园和书声朗朗的教学楼都表明这里依然是一所生机勃勃的学校,上了教学楼,刘子光简直是一步一停。每一步他都在回忆着往事,十二三岁的青春年华,都流逝在这校园中啊,一生都难以忘怀。
终于到了五楼行政层,这里有学校的几个后勤处室,左转第三个门就是校长室,轻轻敲一敲门,里面传来慈祥和蔼的声音:“请进。”
推门进去,坐在一张陈旧办公桌后面的就是王校长,看见刘子光进来,老人家赶紧走出来和他握手,请他在一张布沙发上坐下,自己又拉了一张椅子过来,亲自泡了杯茶放到刘子光面前,还从抽屉里拿出一包没开封的芙蓉王请刘子光抽。
刘子光受宠若惊,赶紧客气:“王老师,我是您的学生啊,您要是这样,我可坐不住了。”说着就要站起来。
王校长哈哈一笑,将刘子光按在沙发上,递烟给他:“来,抽烟,已经是大人了嘛,咱们现在是平等的身份。”
刘子光要帮王校长点烟,可是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白盒红杉树说:“我只抽这个。”说着,自己点上了一根。
刘子光不胜唏嘘,王老师还是一如既往啊,以前就是个大烟枪,现在是个老烟枪,茶几上那个易拉罐做成的烟灰缸里积满的烟蒂足以证明这一点。
“王老师,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吩咐,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做不到的也会尽力,您只管开口千万别客气。”刘子光心里有些酸楚,老王校长都已经是七十岁的人了,为了学生依然战斗在教育岗位上,这可不是贪图权力金钱,而是真正为了孩子,这些从他抽的三元一包的白盒还有身上的陈旧中山装都能看出来。
为了款待自己,王校长肯定去特地买了这包芙蓉王,这支烟刘子光抽了,就一定会帮王校长办事,哪怕再难也会去做。
王校长坐下来,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我就知道找你找对了,昨天那几个学生回来之后,老老实实的去上课了,一直到放学才走,这在以前可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啊,我很震惊,事后访问了一下,听说你在学生们中很有影响力,所以,我想聘请你当过校外辅导员,专门帮一些后进学生做思想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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