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网搞得很专业,角度向外倾斜,裸露的金属线间隔紧密,隔上一段就用瓷壶缠绕一下,刘昆仑听进过监狱的朋友讲过电网的可怕,曾经有人试图越狱,被电网的高压电击中,电流通过心脏,人当场就被电死了。
所以想爬过电网是不现实的,他想到既然越野车涉水而过,总不能破墙而入吧,肯定有门,于是蹚水围着墙走,走了许久,果然在一处树荫掩蔽下发现了一道黑色大铁门,外人如果站在陆地上,视角是无法看到这里的,工厂的主人想到果然周密。
大铁门上依然拉着电网,而且光溜溜的只有稀疏的一些铆钉,根本没法攀爬,刘昆仑几乎绝望的时候,目光落在被人淹没的墙壁上,这一圈围墙可不是两三年前建造的,而是更早的时期,说不清是十年还是二十年,好像这儿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个工厂,经历漫长时间的风雨侵蚀和污水的浸泡,那些砖头似乎已经不大结实了。
刘昆仑随身是一直带刀的,那是一把牛角柄的纯钢匕首,此时正好做了掏墙的工具,如他所料,这种粗制滥造的机制红砖早就变得腐朽不堪,用匕首一挖,大块剥落,后来刘昆仑分析,这是因为污水中含有酸性的化学物质,把砖泡成了豆腐渣,否则也没那么容易挖出一条路来。
一个仅供一个人穿过的洞口很快挖了出来,刘昆仑等了一会儿,探头张望,墙内是一座砖混结构的车间,通风窗户极高,爬是爬不上去的,洞的出口位于车间的后墙,巷道漆黑,无人发觉,他悄悄钻了进来,打量着车间和院子。
院子里长着几棵池杉,树荫下车棚里停了三辆汽车,都是底盘升高的越野车,刘昆仑认得其中一辆就是经常来交货的吉普牧马人,另一辆土黄色涂装,加了涉水喉的车挂的是丰田的标,还有一辆是驾校常用的北京中吉普,不过外形稍微有些变化。
大院收拾的很干净,一些废旧杂物堆在角落里,车间大门紧闭,隐约传来音乐声,刘昆仑定神听了一会儿,确定是有人在看春节联欢晚会,他刚想前行,皮鞋里积了水,走一步就发出滋滋声响,于是慢慢把鞋子里的水控干净,把裤子上的水也挤了挤,刚走两步,就发现侧面铁笼子里有两双眼睛盯着自己。
那是两只负责守夜的草狗,铁笼子没关,狗脖子上也没栓铁链子,狗面前放着吃剩下的肉骨头,大概是大年夜加了饭,吃的肚子溜圆略有懈怠,刘昆仑恶狠狠的瞪回去,两只狗顿时趴下,不敢和他对视。
刘昆仑蹑手蹑脚走到车间的红色大铁门前,通过门缝观察,车间里密密麻麻都是机械设备,他能看懂的只有柴油发电机和空气压缩机,另外由很多金属管道,泵、圆滚滚的容器,看起来和电视里那种化工厂没什么区别。
靠墙的位置,整齐的码放着很多蓝色和黄色的塑料桶,印着看不懂的英文字码,还有一些汽油桶大小的铁皮桶,但里面装的应该不是汽油柴油,而是某种化学原料
就在原料和设备之间的空地上,摆着一台二十九寸电视机,两个汉子背对着大门坐在电视机前欣赏着无聊的春晚节目,一旁用来充当饭桌的木箱子上摆着茅台酒瓶子,几盘热腾腾的菜肴,这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搭在木箱子上的两支造型酷似八一杠的自动步枪,但护木不是木质而是绿色的工程塑料,枪-托也不大一样。
刘昆仑立刻断定,这儿就是制毒工场,因为没有哪个化工厂是需要用自动步枪和电网水域来保卫的,这儿是制作化学冰-毒的源头,这些毒品换来的金钱通过自己的手流入宏达控股,也就是苏容茂的账户里,洗成合法的收入。
一切疑问都得到了合理的解答,刘昆仑开始往回走,同时思考着下一步如何进行,贩毒就已经是死罪了,制毒更胜一筹,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哪天这里被警方破获,苏容茂就得被捕判刑,一命呜呼,他死了,敦皇也就垮了,苏晴就成了没爹的孩子,自己憧憬的未来,守护的一切,就都成了泡影,为了这些美好不被毁灭,自己必须先灭了这个制毒工厂!
单枪匹马对付武装到牙齿的毒枭不现实,报警也不可能,警方破获毒窟,顺藤摸瓜就把苏容茂给抓了,还不是一回事,思来想去,他决定找帮手,这事儿也不适合找别人,一来是送命的勾当,二来需要高度保密,所以只能找韦康。
刘昆仑的手机早就调了静音,这是因为大年夜发拜年短信的太多,同理,他也不用短信通知韦康,而是到僻静处打了个电话,压低声音把发现制毒工场的事情三言两语告诉了韦康。
“注意安全,我马上过来。”韦康说。
挂了电话,韦康犹豫再三,还是拨了一个号码,但是对方一直占线,隔一会再打还是占线,索性放弃,回身从枕头下取出手枪,检查一下弹匣,别在后腰上,想了想又从柜子深处拿出一个纸盒,里面装的是零散的子弹,已经没几颗了,只能装满备用弹匣。
下楼开车的时候,韦康忽然想到后备箱里的东西,拿出包裹,打开,拿出一件黑色的坎肩来,脱下上衣,把坎肩套在里面,搭好尼龙快扣,再穿上外套,虽然感觉臃肿拘束,但心里踏实多了。
除夕夜的大街上非常空旷,公爵王冒着雪花一路狂飙,亮着大灯进入大垃圾场范围的时候,炮声已经零星响了起来,再过一会儿就是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刻,届时整个城市都会变成海湾战争时期的巴格达,炮声隆隆,天幕都会被烟花映红。
韦康在刘昆仑的电话指引下弃车走到水塘前,远远看到对岸有人冲他挥手,就是这儿了,面对污水,他同样没有任何犹豫,穿着毛料西裤和皮鞋就下了水,深一脚浅一脚跋涉到对岸,从刘昆仑扒开的洞口钻进去,两人顺利会师,刘昆仑身上已经积了一层雪花。
“什么情况?”韦康低声问。
“看了一圈,就看到两个人,两支枪,长枪,车间有两个门,大门没锁,另一个门用钢丝锁锁死了。”刘昆仑说。
“那得呼叫武警支援。”韦康忧虑道,“我就一把手枪,对抗不了两支长火。”
“二对二,势均力敌。”刘昆仑说,“康哥你看过那个苏联狙击手的电影么,兵临城下。”
韦康顿时明白了,他点点头道:“零点差五分动手。”
两人简单商定了行动计划,正要进行,韦康忽然叫住刘昆仑,三下五除二脱了外套,把防弹背心脱下来,硬套在刘昆仑身上。
“康哥!”刘昆仑低低喊了一声,这是真正的生死关头,最能看清一个人的真心。
“战术需要,打完我请你喝酒。”韦康拍拍刘昆仑的肩膀,给他一个笑容,其实两人心里都没底,也许冲上去就是一个死,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但对二人来说,人生信条中就没有退却二字。
二十三点五十分了,附近的村民开始放炮,春晚也进入垃圾时间,一些不知名的小演员开始载歌载舞,车间里的两个人并没有出来放炮的意思,依然坐在电视机前喝酒。
锁着的那扇门传来声响,似乎有人在敲门,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抄起了自动步枪,向那边走了过去,韦康注意到他俩都没有拉枪机上膛的动作,说明枪是时刻顶着火的。
两个毒贩走到锁着的门前,侧耳倾听,确实有人在挠门,他俩抬枪就扫,两串子弹射出,在铁门上凿出十几个洞来。
忽听背后一声厉喝:“不许动!”回头看,一人双手握持着手枪站在他们身后,表情狠厉,一触即发。
两人没有任何犹豫,调转还在冒着青烟的枪口就要搂火,韦康的食指搭在扳机上,精神高度集中,对方稍有异动立即开枪,啪啪两枪打过去,都打中了,但是765口径的手枪子弹威力太弱,对方或许是穿了防弹衣,只是身子稍微踉跄了一下,手中枪丝毫没停,瓢泼般的子弹倾泻在韦康曾经站立的地方。
韦康反应极为敏捷,一跃滚到了金属设备后面,伸手出来连连开枪,对方连躲都不躲,韦康从缝隙中看到一个毒贩持枪警戒,另一个从衣服口袋里拿出实弹匣,娴熟的磕掉打空的弹匣,顺势装上,动作一气呵成,看来是久经沙场的老手。
这种枪和中国的八一杠是一种类型,子弹穿透力极强,金属容器未必挡得住,韦康低头看一下手枪,高度紧张中打光了子弹,空仓挂机了,他迅速退掉空弹匣,装上新的,但枪里只有六发子弹了,想对抗两支自动步枪纯属螳臂当车。
忽然,刘昆仑从两个毒贩身后出现,大吼一声,右手高高扬起。
毒贩抬枪就打,在子弹击中刘昆仑的同时,一把飞刀也准确的命中其中一人的心脏,防弹衣挡得住子弹,挡不住锋利的匕首,那人颓然倒地,手指下意识的搂火,一串子弹打到天花板上,枪声戛然而止,人也仰面倒下不动了。
而刘昆仑也被子弹击中,巨大的动能将他打的倒飞起来,这种警用防弹衣能防手枪子弹,高能的步枪子弹可以轻易将其撕碎,毋庸置疑,刘昆仑死了。
剩下的那个毒贩走上去要给刘昆仑补枪,韦康趁机跃出,连开两枪,都没打中,对方弃了刘昆仑,气势汹汹走过来,一边走一边点射,韦康不敌,边走边还击,但是已经没了章法,很快六发子弹打空,再扣扳机,只有轻微的撞击声了,他骂一声**,把手枪扔了,逃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很空旷,远处的天际被子夜的鞭炮和烟火照的通明,此时此刻,全城笼罩在炮声和硝烟味中,没人会留意到小化工厂里的激烈枪战。
韦康瞥见车棚下的越野车,迅速向那儿奔去,拉开车门坐进去,伸手去摸点火位置,他判断在这种封闭的环境下,车很可能不会锁门,甚至钥匙都在车上,他果然没猜错,但为时已晚,毒贩子追出来,一串子弹打在挡风玻璃上,韦康低头发动汽车,拧了两下,这辆牧马人居然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了。
等他再拧动钥匙的时候,毒贩子的枪已经瞄准了他,那个长着一张典型广东人面孔的矮小男子穿着黑不溜秋的羽绒服,里面是一件紫色的鸡心领羊绒衫,枪口青烟袅袅,端枪的手腕上露出白色棉毛衫失去弹力的袖口,近在咫尺的脸上是残忍凶悍的神情。
韦康一直在想,自己会死在什么人手上,今夜他终于得到了答案。
万念俱灰之际,韦康忽然看到车间门口,灯光照耀下,一个熟悉的身影侧立着,手中握着的,正是自己丢弃的那把打空了的PP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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