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上海滩
十月初三傍晚,高旭视察了旭卫镇之后,离开吴淞城,重新登上明月号,从黄浦口溯江而上。www.feiazw.com
飞速中文网当到达上海水域时,高旭立在船头,望着夜幕中芦苇丛生的江畔,心中不由感慨,后世这里寸土寸金,现在还是一片处女地——上海滩,这是未来的上海滩啊。
多日的阴雨天气终于在午夜里清朗起来。夜空中虽然阴云散后,但由于是月初,天上没有月亮,视野所及仍然是一片昏暗,幸好在星辉之下,夜『色』中的景致大约可辨。
高旭下了明月号,走上与李元胤会面的地点。由于不让李元胤的身份曝『露』,高旭对于这次会面做了最高级别的保密,在深夜子时,约定在黄浦江畔、上海滩上的某个隐密-处。行走了三百年前的上海滩上,高旭已收拾初到之时的情怀。
为了保证高旭的安全,安排会面细节的邬含蓄不敢大意。但为了保密『性』,又不得不最大限度地减少护卫人员。不过,会面地点就在上海滩的滩涂上,停泊在江岸的明月号举目可见,要真是有了意外,援兵转眼即至。
在前方,邬含蓄领着情报处的几个精练干员在滩涂上开路,在后方是以丹泽尔为首的十数名黑奴卫队。高旭则是被护卫在中间,在他的身边,还有当初那个李元胤在嘉定城救下来的张氏女子。
这个张氏容貌清丽,大约是出身商家,帮衬过家族的生意,见过世面,行止不像小家碧玉一般楚楚生怜,眉间倒有点难得的果敢。想想也是,身为一个弱女子,能在嘉定屠城之中幸存下来,而且没有失去生活的勇气,也没有在高氏的护佑下安乐一生,而是筹借资金,独自开个小布店谋生,还接济了几个屠城之后幸存的嘉定孤儿,端的是自尊自强的『性』子。
那张氏期待地瞧了一下前方,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思绪。说起来,那个李元胤当初虽然没有参加屠城,但身为嘉定屠城元凶李成栋的义子,他也难辞其咎。但这张氏蒙难时的贞节与『性』命都这他所救,这使得感恩之心与破家之恨交织地折磨着她。
在火把飘摇不明的光线下,神不守舍的张氏一脚踏空,差点绊倒。高旭见罢,下意识地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免得她摔一跤。接着高旭又想到男女授受不亲,如此拉了她一把,按明代礼制算是失礼。不过,那张氏倒没有一般女子的扭捏,站稳身形之后,落落大方向高旭行了一礼,道:“谢谢高大少爷。”
“不客气。”
高旭又笑道:“夜路不好走,小心一些,别再绊着了。要是你哪里磕了碰了,到时小李将军可饶不了我。”
张氏听了高旭的笑语,心情却没有变得轻松,她只是伸手看了看手掌上当初被清兵施暴时钉在木板上遗下的创伤,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哪里不磕过,哪里不碰过?他要是嫌弃,又何必等到今日?——只是他身上负着累累血债,又凭什么来嫌弃小女子我来着?”
望着她脸上爱恨交织的神『色』,高旭只是无语。
“大少爷,我该来么?”
隔了一会儿,那张氏突然问道。
“不该来么?”
高旭不置可否地应道。
张氏抬眼望了望高旭那漫不经心的脸『色』,转过头,一边走着,一边凝望着远处的夜空出神。
一行人走了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小李将军,别来无恙?”
李元胤早就到了相约地点。高旭走到李元胤的近前,笑呵呵地打着招呼。
立在火光下静候的李元胤戴着一顶浅『色』的帽子,盖住了那满式金钱鼠尾的发型,那俊朗的脸上游离着一股难以掩饰的阴郁之『色』,大约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那种矛盾折磨所至。
李元胤颇为拘谨地行礼道:“末将见过督帅。”
对于差不多是同龄人的高旭,李元胤的心情是极为复杂的。他本为儒家子弟,读过圣贤书,心中自有一杆忠义的秤,当初随养父李成栋降清投鞑,剃发易服,实非他的本意。在嘉定被俘时,李元胤本存了求死之心,以赎其父屠城之罪,但高旭要他做内应。
于是,在桃丰坞,正是由于他的接应运作,富喇克塔的一千蒙古兵才全军覆灭。经过桃丰坞一役,他算是彻彻底底被高旭绑在同盟军的战车上了。而且因为上演苦肉计,差点被邬含蓄一箭要了小命。也凭此一役,他获得了同盟会一星勋章。
但这不是他李元胤想要的生活。
他想割掉脑袋瓜上那根难看得要命的老鼠尾巴,堂堂正正地做人。
但高旭想的是如何扶他上位,只有李元胤在清军中的地位越高,获取的情报价值就越高,他赋予同盟军的利益也就越大。
见过高旭之后,李元胤看着随之而来的张氏,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那个张氏平日也落落大方,但在李元胤面前,只是矜持地沉默着。
在见面地点的滩涂上,李元胤架好了两座帐蓬。他先让心腹亲兵把张氏请到右边的帐蓬歇着,再亲自与高旭到左边的营帐内议事。
要说起来,高旭身边缺一个能掌控全局、制定战术细节的参谋团队。
在同盟军中,徐玉扬、罗子牛、项真达重在悍勇与突破,何常则重在坚韧与死守,皆非谋将;极具将帅潜质的徐鸿用兵过正,太过追求用正面决胜来一战定乾坤;同盟舰队的主将史战用兵过奇,海盗风格过重,而且只擅长于水战;邬含蓄是个阴谋家,锦衣卫出身,只长于情报刺探这些专业领域;绍兴师爷鲁无巧虽然有狗头军师的潜质,偶尔会有闪光的点子,但终究摆不上台面。
另外,高氏家主高老头除了绞尽脑汁地寻思打造大型风帆战船“新同盟号”之外,别的事一概不管了,年纪大了,也没精力去管了;沈廷扬重在出『色』的政务与后勤能力;顾炎武是个思想家、启蒙者,重在同盟会的宣传工作;至于陈子龙、孙兆奎这些文人,更不要指望了,除了能赋词呤诗,以及一颗忠义拳拳的心,史书上并没有表明他们会有什么军事才能。
让高旭比较神往的是智勇双全的阎应元,战前规划要是很得到他的意见,肯定能做到拾遗补缺,但他身陷江阴。
而这个李元胤心思缜密,行事当断则断,当初在桃丰坞之役中,他的临场发挥给高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吴淞城下,满清贝勒尼堪有三千多满蒙旗兵,最为精锐是他的本部镶白旗白甲兵,而且他本人也是有名的悍将;除之以外,还有满将阿哈尼堪的一千多满清兵,以及蒙将马喇希的一千多蒙古兵;其它还有靖南伯黄得功的部将田雄、马得功统领的三万多绿营军,以及末将驻扎在上海的三千多人马,再加上嘉定守将土国宝的二千多人马,总共将近四万多绿营兵。”
对于尼堪的兵力布置,以及那些清军将领的『性』格,李元胤也都很清楚:“在贝勒之中,尼堪颇有悍名,然而他虽然悍勇,但生『性』冲动,骄狂自大,不知变通;满将阿哈尼堪也颇有战力,但也不过庸将而已;蒙将马喇希,只要他的蒙古兵一有一成多的伤亡,他就会退而自保。至于那绿营参将田雄,虽然雄心勃勃,但也是好高骛远之辈,他的能力不足以匹配他的雄心;马得功则是典型的小人,胆小如鼠……”
凡战,若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这一夜,高旭与李元胤秉烛夜谈,直至天明。
正事商议完毕之后,李元胤又去与那张氏相见。俩人坐在帐蓬之中,却是好一阵相顾无言。对于李元胤来说,这个张氏犹如他对嘉定屠城的救赎。俩人自嘉定一别之后,几个月来只通过二次信,尽管李元胤信中言辞切切,但这张氏的回信总是淡然如水。这次想见她一面,李元胤是想告诉她,想娶她为妻妾。但望着张氏那复杂难明的目光,李元胤却是说不出话。
“上次在县衙大堂,谢谢你的出言相救。”
李元胤真诚地说道。当初李元胤被俘时,这张氏要求高旭不要杀他。
张氏抬起眼,望着李元胤清朗得有点憔悴的脸『色』,认真地道:“小女子的确不希望将军死了。”
就在李元胤的目光越来越温柔的时候,却又听她道:“因为人死债消。只有活着,才能还债。”
“将军,你有一城的债要还。”张氏盯着李元胤眼里一闪而过的痛苦之『色』,又道:“要是这个天下再没有鞑子来屠我家乡、杀我亲人的时候,你的债就算清了。”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就等着你来娶我。”
临别的时候,高旭让邬含蓄奉上一个箱子,亲手递给李元胤,道:“元伯,这是将来某一天,你所必需之物,敬请珍藏。”
等高旭一行人消失在夜幕中之后,李元胤打开了箱子,取出其中之物,迎风一抖,竟然是一面旗帜!
一面青天白日的中华旗,除了绣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宣言之外,还有“中华同盟军第四镇”八个大字。
——这是一面同盟军的镇级军旗。
据李元胤所知,现在同盟军只有三个镇:第一镇为徐玉扬的铁一镇,第二镇为江阴阎应元部,第三镇为高旭的旭卫镇。
高旭给他这面镇旗,便意味着其部在将来反正之日就是同盟军的第四镇。
他将会是同盟军的一镇之督。
李元胤掏出怀里的一星同盟勋章,又『摸』『摸』军旗上的第四镇番号,在冷然的夜风之中,一时之间,竟是好一阵不能自已。
离开上海后,高旭遥望着黎明之中芦苇丛生的上海滩,心中不由百感交集。
如果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大业未成,如果满清鞑子还是蒙昧着东方这头沉睡的雄狮,数百年国力的积弱,使得这里将是买办、租界的世界,日寇的坚船利炮照样耀武扬威地行驶在黄浦江上,惨烈的淞沪会场仍然会使国门洞开,然后就是历史在重演,如同扬州十日一般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所以,绝不能再让悲剧的历史重演,绝不能再让鞑子蒙蔽中华数百年!
十月初四,高旭从上海到达华亭时,铁一镇已光复县城。次日,高旭在夏完淳、陈子龙的陪同下拜祭了忠烈夏允彝之墓。十月初六,高旭领徐玉扬的铁一镇、赵明月的巾帼营、邬含蓄的宪兵营向青浦县进军,驻扎在青浦县城的千余绿营清军望风而逃。
十月初七日,青浦光复。
数日之内,同盟军铁一镇连复华亭、青浦两县。
尼堪收到清军连失华亭、青浦两县的战报之后,派绿营参将田雄领其本部一万五千人马前来征讨。
十月初九,高旭领着铁一镇在吴淞江南岸的青龙镇,与驻扎在北岸黄渡镇的田雄部,隔江对峙。
大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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